“去吧。”

绿竹来到宸妃寝殿,守在门口的宫女见了,连忙向她行礼:

“见过皇贵妃。”

“你们娘娘呢?”

“娘娘在里边等着你呢。”

宫女为她推开殿门,绿竹独自走进,殿门复又关上。

宸妃坐在罗汉榻上,斜倚着花梨木小案桌,一手拎着酒壶,一手端着酒杯,像个没事人般自斟自饮。

绿竹立在那里,与她隔着距离,目光一点点沉了下来:

“我给你金缕衣,是让你笼络她,不是杀她。”

敌友

宸妃神色淡定,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轻轻一笑:

“当初她遭难的时候,若不是我赌上性命救她,她早成了棍下冤魂。如今,我不过是收回这条命罢了。”

绿竹微微冷笑,“一条人命,让你说的轻飘飘的,做你的朋友,我可真要小心呐,免得像淑妃一样,被你卖了。”

“哈哈!”宸妃忍不住笑道:“是啊,一条人命,可不就轻飘飘的么?当初你杀了蒋安,摆了我一道,我可没去怪罪你啊!咱们两个呀,可是彼此彼此,你说是吧,我的皇贵妃?”

绿竹闻言,倒也不恼,笑着点头道:

“看来咱俩这条船,就要翻了。”

“怎么会呢?”

宸妃轻轻把玩着手中酒杯:

“你知道我的底细,我也知道你的底细,这船才稳稳当当,要翻船,那大家就只能一起玩儿完。你还有仇没报,我也没当上太后,你跟我都有不可取代的价值,谁会舍得翻船呢?淑妃就不同了,她是漏了窟窿的船板,我不除了她,咱们这船才不安稳呢。”

绿竹脸上泛起寒意:

“你明明知道,只要有我在,便是淑妃供出了你,我也能在万岁那儿保你性命,何至于要起杀心,非要致她于死地呢?”

“不,我将来可是要做太后的。”宸妃轻轻摇摇头,“仅仅是保命,对我来说远远不够。上次中了周辰安的圈套,万岁对我已经心存不满了,若再牵出些别的,有太后和周辰安施压,他必不会再重用我,怕是会直接夺了我的孩子给你,视我为弃子,再也不理。”

“这只是你的猜测。”绿竹也摇摇头,“连周贵妃那性子,惹下那么多事,万岁都能容她东山再起,何况你呢?”

宸妃目中闪过一丝落寞:“我和周贵妃比不了。别看现在万岁对她头疼,但从前,是真真切切喜欢过她的,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宠尚明心。我呢,和淑妃一样,都是万岁排遣寂寞的玩意,那时他被关南宫,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从宫女里挑点顺眼的。等到复辟回宫,天下美女都是他的,我和淑妃自然就不算什么了……何况,我还不如淑妃有本钱,如何赌得起?”

听到这里,绿竹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容貌明明胜过淑妃,气质又出众,且性子还是他喜欢的,为何这般妄自菲薄?我更不懂,你既有心争宠,却又为何不肯侍寝呢?”

“哈哈。”

宸妃笑了,笑弯了腰,笑出了眼泪:

“不是不肯,是不能。”

“什么意思?”绿竹愈发不解。

宸妃优雅起身,袅袅婷婷向她走来,白玉般的纤手抚在衣领处,顺着镶金盘扣一路向下,滑过华美精致的缎面,轻声问道:

“你觉得我的外表看起来还是美丽的,对不对?”

绿竹不明她是何意,点了点头。

说话间宸妃到了她跟前,一手撩开了点上衣,一手牵过她的手,往小腹上放去:

“来,你摸摸里面。”

掌心贴在小腹上。

不,那一点也不像小腹。

更像一只大大的橘皮,皱巴巴的,沟壑横生,布满赘皮。

触之,已令人害怕。

遑论观之。

绿竹下意识地抽回了手,一脸震惊:

“怎、怎么会变成这样?”

宸妃含泪微笑,语气平静:

“有些不幸的女人,生完孩子,就是会变成这样。”

绿竹顿悟:“原来你不侍寝,是不想他看到。”

“不错。”宸妃颔首,“与其让他厌恶,不如知难而退,留份体面。”

绿竹无言。

“怎样?”宸妃低首抚平衣襟,“你还觉得我比淑妃有本钱吗?”

绿竹没有回答,心底一阵唏嘘,反问道:

“你是因为这个,才转了性子吗?”

“转了性子?”宸妃勾起一抹讽笑,“你是指由好变坏,由善变恶吗?”

绿竹默认。

“它只是终点,不是。”

宸妃袅袅婷婷地转回身,回至榻前,复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你应该常听吧?”

“是,小时候爹爹教我读书写字,邻居们就常说这句话,说女孩子读书无用,费这功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