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一定不少,但本来只是自己或者相关主管的事情,龚遂却咬着不放,非要让昌邑王停下来,查出个水落石出才能走。昌邑王指定人员去查办,王吉又不服,毕竟是深谙王城律法,一番颠来倒去话说下来,意思只有一个:王还是不能走。

刘贺刚开始也很烦躁,但过不多时,却释然了,只是看着他们演戏。

他想明白了:收到诏书第二天就出发,加上他们的行进速度,已经完全超过大汉朝廷能反应过来的时间。即便他们有意捣乱,也不过是稍慢一点,还是不影响大局。

而且,“白日龚”和“夜间王”居然能联合起来做点事情,还有点出乎意料。所以干脆静观其变,还是像平常一样,随他们说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种低眉顺目的样子,时间长了,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真实的模样了。

从昌邑国至长安超过一千五百里,昌邑王五月出发,五月到达,途径定陶、济阳,在济阳经过浚仪上驰道,在宽五十步的帝国第一大道上飞驰,又穿过雒阳、弘农,即将抵达霸上。昔日汉高祖刘邦先入咸阳,还军霸上,所以霸上就是西入长安的最后一站。也是从那里开始,昌邑王将换乘舆车——乘舆车乃皇帝专属,由六马牵引,天子驾六。

从那一步开始,一切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

在那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中郎令龚遂,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龚遂再一次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已经决定了,在完成任务之后要去沐浴一番。连日里风驰电掣地急行军,疲劳加上焦虑,他又是个汗出如浆的体质,身上早已散发出让人不悦的气味。不过,君子必须懂得香道,他虽然没有空闲沐浴,却一直留意用香,白天佩双份的香囊,晚上也不忘给衣服熏香。可明日在霸上就要举行郊迎仪式了,大汉九卿之一的大鸿胪韦贤将亲自迎接。这是龚遂第一次拜见这么高级别的官员,不能再用香囊糊弄过去,必须认真沐浴,严整衣冠。

他其实最喜欢这种礼乐规制之事,别人觉得麻烦,他却越品越有滋味。汉高祖刘邦一统天下后,依然和臣子打成一片,是儒生孙叔通为他重建礼仪制度,整顿朝纲,下肃上尊,才让高祖说出一句“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龚遂毕生所愿,也希望做出类似的事情。

可惜,现实却是,摊上了昌邑王这么一位小王爷。

奔走上京的这段时日,他反复劝谏刘贺,一方面是为了和王吉在暗地里配合,延缓队伍的速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确实看不过眼。

就好像队伍行经京兆尹湖县的时候,刘贺手底下那些斗鸡走狗的侍从们,平日里习惯了不睡觉,就趁夜盗了一名良家妇女回来,藏在传舍里,也不知道是准备给自己享用还是想献给昌邑王。那天夜里,龚遂和王吉聊完事,各自归去歇息,正好发现传舍的一间偏房里呜呜传来女子的声音。

把人放出来之后,龚遂热血上脑,登时就要去找昌邑王。他想明白了:几个侍从这么明目张胆,无非是因为他们仅仅留宿一夜,第二日接着飞驰几十里,把女孩偷了运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湖县官员肯定追查不得,其他地方更无处伸冤,只能白白毁了一辈子。他去找昌邑王,并不是因为认定了这事情是刘贺下的旨意,而是因为他已经无数次痛苦涕零地说过,小王爷身边全是小人,他们不能留,也不该留。

可刘贺还是一幅沙包似的软糯模样,问一句,只说不知;要惩罚,只说但听郎中令的话。

其实龚遂也曾经想过:难道自己一辈子,就要侍奉这么一个人吗?

可要是为人臣不忠,哪怕是换了一个英主,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申圣人之道呢?

可王吉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龚遂去找昌邑王质问的同时,王吉也赶往他处,却是找了长安来的使臣——写在玺书上的行大鸿胪事少府乐成。他们出发的时候,使臣们还没到,是在路上碰见的,把使臣吓了一跳。大鸿胪代表的是大汉朝廷,当他知道了强抢民女这种罪行,昌邑国相安乐及其他臣属就必须严加查办。所以在众人的一致裁决下,犯事的侍臣被枭首,这桩罪行也被公开。

龚遂知道王吉的用心——

如果是龚遂自己请王处置,这事情就在私底下悄悄抹灭了;

但要是告知大汉朝廷的使臣,使臣必定是大将军的耳目,那这桩事件,就必将成为霍光对昌邑王刘贺的一个印象。

王吉已经在为日后的事情铺路了。

但正因为这个原因,龚遂这次决定瞒着王吉。至少目前,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割舍掉那位小王爷。

那么,一个重要的考验,也是进长安的第一步关卡,就摆在龚遂的面前:

昌邑王为天子奔丧,到得长安城,必须痛苦失声。不是流几滴眼泪就行,必须哭天抢地,不能自胜,直到哀尽而止。

可能对于天底下任何一位王爷而言,这件事都再简单不过了:无论是真哭假哭,真眼泪假眼泪,就这么半天时间,一定是可以哭出来的。更不用说对于有一定儒学教养的君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