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没有立即回答,在急速的下坠中,他凝视着天空中那小小的一团黑点越来越大,变成了波澜壮阔枪林弹雨的画面。

这是这个宇宙成千上万分钟里发生的一个小小片段,在上百平方公里之内,有白色的云朵,沸腾的海洋,灼热的激光,以及明亮的子弹。一架战机呼啸着冲入了星门的阵线爆炸成了烟火。和远处的爆照遥相呼应,纵容着火海蔓延。身着机械战甲的半机械人举着枪。身着古老骑士盔甲的人拿着刀剑。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就像正狂涌过来的火海并不存在。一支箭穿过了脖子,一发子弹打断了胳膊,一道闪电击穿了头颅。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拖入了火焰,化作了两道dna螺旋。

所有的一切都在成默的眼前,呈现出超然的疯狂。他的同类们在夕阳弥漫的天空之下一改平时的温文尔雅,令人讶异的凶猛。

此时此刻,这些被高科技武装的天选者和那些挥舞着爪牙的蚂蚁没有区别。他们同样在为了一粒糖果而战斗。无论是守护还是掠夺。

他们看不见别处的糖果,于是付出了远多于一粒糖果甚至一百粒糖果的代价。

但没有什么比眼前的这粒糖果更重要。

人类和蚂蚁一样短视。

其实不要说宇宙,地球已经足够大了,大家原本可以好好相处,可以分享音乐、电影以及各种艺术,而不是各自在欲望所引发的战争中,制造仇恨。当战争结束后,就只能在悲伤中舔舐伤口,那么多痛苦和忧伤的歌谣,还在年复一年的传唱,可战争、瘟疫和饥荒却从未曾停止。

一百年前,我们还可以说人类的生产力不够,但现在还这样说,那就是愚弄他人的借口。

人类需要团结。

然而谎言、愚昧和欲望是横亘在人类之间的鸿沟,将普通人撕裂成天选者手中的筹码。

成默并不是悲天悯人,甚至也不觉得延续了上百万年的社会结构有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优胜劣汰的机制是推动人类进步的原动力。但他也渴望看到人类改变,突破社会结构的桎梏,晋级更高层级的文明。

“师傅,说回最初的那个问题。你们总以为人类需要神一样仁慈的救世主,但其实人类很现实,在没有遇到魔鬼的时候,从不认为自己需要要拯救。而在遇到恶魔之后,乞求神明获救之后,不久就会忘记恶魔,认为神明不过是多余的存在。想要当人类的救世主……只会在魔鬼被放逐以后,被人类钉上十字架。现实不是电影,电影里不管主角多弱小,反派多强大,最后一定还是象征着正义的主角获得胜利。可现实中并不是这样的,反派比正派更容易获得胜利,一般情况下反派只要杀死了正派就能赢得胜利。而正派想要赢,需要顾忌的东西太多,法律、正义、蒙昧、利益、反串……就像这个世界所有的障碍都是为正派所设置的。换做一句《让子弹飞》的语录来表达——‘这是什么t狗屁道理?好人就得让人拿枪指着?’”他说,“‘好人就得拿枪被人指着’这不是道理,而是现实。好人就是会被拿枪指着,甚至用枪指着自己。所以救世主仁慈的话,就注定被人类钉上十字架。”

“这不是仁慈的错。”

成默冷笑,“知道嘛,师傅,我对谢旻韫是有意见的。因为她有多伟大,就显得我有多卑劣。虽然我并不在乎自己多卑劣,但我宁愿她在埃菲尔铁塔上选择杀死我,这样一辈子承担痛苦与懊悔的就会是她。有时候我闭上眼睛,做梦的时候会梦到她,醒来之后发现是一场梦,又会怨恨她。怨恨她有一颗悲悯之心,却没有解救众生的能力,明明自己过得也孤独挣扎,偏又见不得这人世间万般疾苦与不平……只能献祭自己……可她献祭了自己又获得了什么呢?”他在灼热的风中回看向了李济廷,隔着快如刀刃的空气还有点点流火,他的眼神却如冰霜,“师傅,你能告诉我吗?你能告诉我吗?她甚至没有收获到一句感谢,一声忏悔。”

李济廷摇头,“你不是谢旻韫,你不能代替她下结论。”

成默冷笑,“是,我不能代替她下结论。但至少我能下结论,这个世界无法用仁慈去拯救。所以……所以……我才要做一个能够拿枪的人,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选者们,你们必须做一个好人……”他冷冷的说,“如果他们不害怕死亡,我就赐予他们死亡。如果他们不恐惧末日,那就赐予他们末日!只有成为任何人都会恐惧的化身,那些可耻又自私的人才会因为畏惧而做个好人。”

李济廷轻声叹息,“那你死之后呢?我也曾见证群星璀璨,对人类的美好未来深信不疑。可随着星辰陨落,人类被甜蜜的诱惑骗得自甘堕落,世界又走回了旧时的路。一时的美好并不难寻获,难的是挣脱这残忍无情的历史周期啊!”

成默看向了漂浮在海上的钢铁大陆,虽说距离遥远,以他的目力却也能看得清楚在上面惊慌逃窜的普通人,“说句残忍的话,也许人类并不需要挣脱历史周期。这是人类社会进化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是这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对谁而言沉重?”成默冷笑,“至少对于天选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