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不是你。

未说出口的一句话,栾彰却通过纪冠城的眼神有了理解。它好像拂在了栾彰的脸上,栾彰从未如此狼狈落魄,从未如此心若死灰,从未如此茫然无措。

纪冠城不会拿感情来骗他,对啊,只有他会这么骗纪冠城。所以如果他说他爱纪冠城,纪冠城大约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也许纪冠城会相信,因为栾彰从未否定过对纪冠城的爱。可这爱里有几分真情?纪冠城已经不会在意了。

纪冠城的大脑无法产生和感知爱意,但是对于其他情绪的反应仍旧敏锐。他看向栾彰,过去种种历历在目,他和栾彰始终没有在对的时间相遇,在他最爱栾彰的时候,栾彰以爱为名亲手毁了他的一切,他能做到最大的克制就是不让自己活在恨意中。

他锁了观云也仅仅是在做一件自己认为对的事,而非对于栾彰的报复。栾彰的疯狂与决心他有所预料,只是当一切降临时,痛苦超越了他的阈值。

在得知自己所承受的结果时,纪冠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检查结果愣了好久,这是他最精通的领域,他自然看得懂那些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读到最后一行,他竟然松了口气,随后有些释怀。

兴许上天还是可怜他的,叫他尝尽爱情的苦后将这累赘的能力收回,从此,他便不会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了。

然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栾彰再一次闯入他的生活。那个永远扬着下巴用漠然眼光俯瞰众生的近乎神一般的男人竟然在他面前认输,用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挣扎撕裂的情绪向他寻求挽回。

纪冠城端看栾彰,没有什么胜利的快乐,也不觉自己应该呈现什么更高的姿态。栾彰从未改变过,这个举动看上去灰头土脸一败涂地,但一定是栾彰权衡分析下而言最有利的解法。

毕竟决定观云是否可以重启的密钥还在他的手上。

栾彰没有爱他,栾彰只是需要他。如果他现在问栾彰是否爱他,栾彰一定是答不上来的。纪冠城心想,既然自己都无法做出什么回应,那么他也没有必要一定要从栾彰那里得到什么答案。栾彰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这是他那时就已经确定的结论。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这条路可以走。

此刻即真实。

纪冠城没有给栾彰说话的机会,逃一样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他并非心态良好到什么都不抱怨,现在他就有些埋怨为什么没有干脆把感知痛苦的区域和记忆也一并损坏,这样他就彻底不会被困扰了。

一整夜纪冠城都是半梦半醒的,实在睡不下去了就从床上爬起来,下楼时候见到栾彰已经穿戴整齐,看起来要离开的样子。

栾彰在看到纪冠城之后停下了动作,显然经历昨夜转折之后他也尚未梳理完毕,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纪冠城。纪冠城倒是松弛,问栾彰要不要吃早饭。栾彰摇头,告诉纪冠城自己有急事要离开。

纪冠城只是“嗯”了一声,也不留栾彰,多加了一句“一路顺风”。

刘恩卓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他迷迷糊糊地下楼,看到纪冠城靠在椅子上看书。左右扫了一眼,问道:“那个人呢?”

“走了。”

“啊?”刘恩卓意外,“就这么走了?不再纠缠纠缠?他不是来追你的?这么没诚意?”

“他就是这样的人。”纪冠城翻着书页随意回答,“他知道在我这里已经问不出关于密钥的任何信息了,既然已经拿到了提示,而我现在又无法满足他的需求,所以他没必要浪费时间。”

刘恩卓问:“所以你费了半天劲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我不知道。”纪冠城垂下头,“师兄,我时常想,我们所有的努力与探索最终到底为了寻求一个怎样的结果呢?是为了让一切都变得更好吗?我有点看不清楚了,反而自己也……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把观云锁了真的能阻止什么吗?要是该来的总会来,那意义何在?我会不会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我会不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不要这么想。”刘恩卓安慰纪冠城,“栾彰是个疯子,任由他那样发展下去,等同于让所有人陪他下地狱。意义不是结果,而是所有的经验和意志,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纪冠城沉默许久,起身将书插回书架:“这段时间感谢凯茜和你的帮忙,我打算过两天回纽约,不能和你们一起过圣诞节了。”

“你现在可以吗?”刘恩卓关心地问,“你自己一个人。”

“我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纪冠城笑道,“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也不是得了绝症,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为什么不能一个人?”

“你啊……”刘恩卓本不想提,可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给栾彰提示?你不怕他真的解开了?到时候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纪冠城望着窗外出神,良久之后自言自语一般了刘恩卓一个模糊的答案。

解铃还须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