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请求:我想放烟花,玉眉,你可以去买吗?我走不远,怕连累你。

很久之后,玉眉才有声音。

那你要等我。

外头风大,不能久坐,玉眉走之前将我送到书房前。我趁她搀扶完,松手之际,深深回抱住她。

分开后,给她留了个平常的嘱托。

注意安全。

玉眉踏出门时,莫名又回头看我,看得我有点心虚。

不过她只轻声说:这里离卖烟花有好一段路,你不用一直等。想做什么就做吧,随你。

话毕,毅然踏入夜色中。

她的身影慢慢凝成一个点,到最后消失道路末尾,再看不见。我忍不住叹口气,为她这份体贴和合时宜的迟钝感到歉疚。

解开上锁的抽屉,拿出针绣图册,蓝布袋和日记本。希望她不要怨我分量太少。

日记本剩下最后一页,我写完最后想说的话,为它们落下最圆满的句号。

叠摞起来,齐齐放进衣柜下的暗格里,它们的旁边,是牛皮纸信封包着,写有梦想基金四个大字的厚厚一沓钱。

往下,是一个木盒,我将它拿出来。

这里藏有柳梦为我做的琉璃胸针、对戒、完好的朱红旗袍。

倘若有缘遇见,我要为她重新戴上。

妈妈在厅前打瞌睡,在我收拾好包袱,意图从窗边逃走时,一只手牵住我一根手指,死死抓住。

我回头去,是刚会走路的弟弟。面色红润健康,粉雕玉琢。旁人都说他和我长有七分像,玉眉也曾这么说过,像个男版的我。三分不像的,兴许源于我这病弱气质。

没有办法,我怕他惊动了厅里的妈妈,只好拿来床前遗留的小拨浪鼓哄他,对着他晃晃。

江祁灵?

夹夹

模糊的音调,我听不懂,直到他另一只手伸出来,才明白他被拨浪鼓吸引。我将拨浪鼓塞到他手里,让他晃着玩,好解脱我的手。

他确实安静,看着我踏上窗门,只是嘴里不断发出类似夹的声调。一直到我即将跳下窗,才听出他说一句清晰的字音。

姐姐

我回过头来。

恻隐心难免升起一点,还是要为这个弟弟做好好的道别。他本无辜,我并不恨他。

摸摸他的头,心里想,我小时候应该没有他那么呆的吧。

嗯,再见。

我披上披风,戴上帽兜,从窗边逃走。

一路来到水河上游,此刻的人们都在另一处的广阔空地准备放烟花,这里无人经过,静谧又深邃。

只是石阶依旧没有撑伞女人,再一次的,我的美梦似乎落了空。

但这次我没有气馁。

像很久之前那样,脱掉鞋袜,脚尖触及水面,刺骨的冰凉。

它似乎变成了柔软有实质的透明床。脚尖让水面漾起一圈圈波纹,波纹不断变大扩散。有种天然吸引力。

我对着水面发了很久的呆。最终身随心动,我踩了上去,一步一步往前走。

冷硬的石板触感消失。周身被柔软如果冻的水包围。我终于知道以平和的姿态置身水河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它如此安静,让人沉醉。

同上天作赌,拿命当赌注,是疯子作下的决定。

我想我会赢,无论如何我都会赢。

水面之上,突然爆发出人群激烈的吼叫,被水阻隔过的声音渺远而神圣。

倒计时从十变五。

我在发暗的深水中,见到长眠地底的人。

倒计时从五变三。

她在这时回过头,向我游来。青丝逸散,我看清她微红的双眼,和怀揣爱意的笑。

我甚至能听见她心底的声音她在唤:叹铃

我抱住她,她究竟是虚是实?我固执地想,我见到了她,眼见便为实。

像迟来的雨润泽大地,我久违感受到充盈周身的快乐。

死亡绝非终点,这是我这一生唯一赌对的事。

渺远的人声还在继续做着倒计时。

三!

二!

一!

随后,砰一声,无数烟花炸开。

天边彩光乍现,亮如不夜天。

上边的人迎接新世界,而地底的我重逢旧爱人。

我说。

柳梦,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