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惯例,宴席前要开办一段诗会。

刘尚书请了我的老师辜清章来主持,不过老师今日有事,便由我替他来。”

“我叫梁雁。”梁雁抬手指了指自己。

动作间,衣领上的两团白绒毛被风吹起,扬到她下巴上,还没等她伸手摘下,又翻了个面,直直盖到了眼睛上。

一只手擦过她的发顶,毛领被掀开。

头顶传来韩明的声音,清润盈耳,“梁雁姑娘,走里边吧。”

他往后退了半步,让出位置来,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那模样落在梁雁眼里,好似拨开碎雪,得见晨光。

“谢谢。”梁雁靠着墙根走了一步,等她站好了,他才跟上来,两人继续往宴席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一回,再也没什么风了。

设宴之处在梅园的倚梅亭,那亭子修得宽敞阔气,其实更像间四面无墙的屋子。

天气严寒,在院中赏梅的确雅兴,但总归是有些冷的。

于是刘家便将席位设在亭中,四面用厚帐围起,里头生起炭火。

公子小姐们隔着幔帐,闻着梅香,看着亭外影影绰绰的梅花花影,在里头吟诗作对,这便是所谓的赏梅了。

韩明领着梁雁在椅梅亭外停下,“梁姑娘,宴席处到了。诗会尚未开始,我还需要去准备些东西,就不送你进去了。”

梁雁朝他略一福身:“今日多谢了,韩修撰去忙吧。”

韩明走后,梁雁走上两三级台阶,进了椅梅亭。

她来的算早,里头三三两两坐了些人,都是结伴而来,有说有笑。她沿着幔帐往里,找了个僻静的靠边窗的角落坐下。

她是个生面孔,虽然极力低调着了,但仍是有一些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墨县时,从未有过这样的场面,她难免有些局促,于是转过头看向外头,假装赏起梅来。

她坐的这处是角落,没有幔子围过来,只有扇窗子,窗子大开着,显着外头的景色。

梅花枝条苍劲,舒展聚拢各有姿态。

点点白梅萦绕枝头,幽幽冷香沁人心脾,有风吹起时,花蕊便轻颤,添上几分俏皮。

“梁小姐来了,听闻你从小在墨县长大,初来上京想必有诸多不便之处,我昨日给你帖子时还担心你怕生不愿来呢。”

梁雁闻声回头,一位身着海棠红银纹绣花长裙的姑娘立在身后。

那女子临窗而立,身量高挑,腰肢纤细,繁复的群裾层叠着散开,眉目间颜色妍丽,红唇轻启,倒是好似朵俏丽海棠。

是刘莹雪。

昨日听父亲说过,刘莹雪是刘尚书家的小女儿,她出生那几年,正是刘家渐渐恢复繁荣的时候。

因此刘裕显对这个女儿从小极尽珍重爱护,吃穿用度样样都是好的。

刘莹雪本人也算的上冰雪聪明,十岁便能作画吟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素有上京‘第一才女’的美名。

梁雁起身,笑着回道:“多谢刘小姐相邀。”

“莹雪姐姐,你说的墨县是那个年便闹一次饥荒的穷乡下么?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能来参加这赏梅宴了?”

刘莹雪身边还站了个姑娘,圆脸丹凤眼,说话时声音尖利,有些刺耳。

看向梁雁的眼神也呆着些明晃晃的嫌弃,好似与她这样的人一同参加宴席玷污了她的身份似的。

“敏敏,休要胡言乱语”,虽是斥责,可刘莹雪脸上始终挂着笑,“这位是工部谢侍郎家的小姐谢敏敏,我这位妹妹心直口快,梁小姐勿要见怪。”

梁雁挑眉,恬淡的脸上涌现出一股张扬意气,“谢小姐有所不知,墨县闹饥荒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陛下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各有所依,日子早就好了起来。

诸位桌上的云前茶,便是产自墨县。谢小姐久居深闺,不知晓这些民生事计,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日后在外还是谨言慎行些,免得这话传岔了,旁人以为你对陛下有什么误解呢。”

梁雁长得恬静乖纯,不谙世事的模样,安静坐着时眉眼柔和,透着些书卷气,于是给人一种软性子好拿捏的错觉。

但没曾想却是个不肯吃亏的。

谢敏敏有个侍郎爹爹,兄长在翰林院,弟弟在兵马司,谢家背后又靠着长公主,自是骄纵惯了,一副无法无天不容置喙的刁蛮性子,她上前一步,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

大有梁雁再不服软便要动手的意思。

怕两人在这将事情闹大了,刘莹雪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嘴上说着不要动气,可人却好端端地站着,丝毫没有要动手拦一拦的意思。

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道好似看热闹的声音高调地插进来:“哟,谢敏敏,说不过人家还想动手啊。脑袋空空,蠢笨无能,就你这样的,即便是靠着家里的关系进了宫,陛下也瞧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