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幕冲击到了郑秘书的世界观,他不认为是幻觉。

一个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灵魂出窍,郑秘书翻阅过相关书籍,得到的答案都是无稽之谈,往深处钻研就是虚无缥缈的哲学。

郑秘书到底还是捏着十字架,有模有样地在身前比划了一番,他无暇顾及上司的老婆在上司昏迷期间,要求其他男人伺候自己背后的原因。

那年轻人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却不畏惧死亡的来临,他是那么的坦然平静。

郑秘书这时忽然就明白,从不沾染情爱的上司为什么会为他破例,那么仓促的结婚,近似迫切地将他捆在身边。

病房有台电视,陈子轻偶尔打开看看,郑秘书走后不久,他看电视的时候,左眼的视线一阵模糊,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那感觉并没有好转。

谢伽月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把手伸到他眼前挥了挥:“看不见了吗?”

“看得见。”陈子轻强自镇定。

“那就是看不太清了。”谢伽月盘腿坐在床边地上,啃着手指甲自言自语,“你没被幸运女神光顾啊。”

陈子轻听着他指甲磕碰牙齿发出的咔嚓咔嚓声,觉得刺耳牙酸。

谢伽月把十根手指的指甲啃得乱七八糟,有些地方已经见血都没发觉,他趴到床前,下巴垫着床被,安安静静地凝视着被病魔缠身的人:“你是不是发烧了?”

陈子轻眼皮耷拉着:“有点。”

谢伽月爬起来给他量体温:“是发烧了哦。”

转而就隔着被子拍拍他心口:“没事,不怕,我给你拿药,你把药吃了就会好。”

陈子轻吃了药,精神十分的萎靡。

谢伽月坐回地上,一双亮晶晶的小狗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忠诚,可爱又乖巧。

陈子轻欲言又止:“谢伽月……”

“叫我阿月,”谢伽月说,“如果你是真心想和我聊的话。”

“阿月。”

谢伽月笑容灿烂地应声:“在!”

陈子轻没恍惚地仿佛看见穿着校服的少年,他说:“我过几天就二次化疗,那几天会很痛苦。”

谢伽月不问世事一般,眼神单纯,一副“然后呢,所以呢”的表情。

陈子轻丧气:“算了,不说了。”

“为什么不说下去?”谢伽月循循善诱,“你在我身上费心思,我能感觉得到,你多想想我,想想怎么对付我。”

陈子轻脸色惨白:“我现在喘口气都累,怎么想。”

谢伽月胳膊撑着床,上半身压在被子上凑近:“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成功总要付出血泪,子轻,你不能想着不劳而获。”

陈子轻把脸撇到一边:“别挨我这么近。”

谢伽月无辜:“我又没有口臭。”

陈子轻:“我有!”

“我闻闻,”谢伽月离他更近,深深呼吸着他的气息,“没有啊。”

陈子轻想把他扇到楼下。

谢伽月把脑袋靠在他耳边,声音很轻地说:“子轻,你要瞎了,没事,没事的,我做你的眼睛。”

说着,就虚虚地蹭了蹭他耳廓上的细小绒毛,犹如山洞深处阴湿的大蛇吐信子。

四年前我伤了你,我这条命是你从几家手上救下来的,按理说,我的确欠你一条命,还你也无可厚非。

但是……

没人规定欠了别人的人情就要还不是吗,我不还,你也不能报警让警方把我带走判刑。

况且,我提醒你换个方案,用点心,你做到了吗,没有,这让我很失望。

我就不还你。

陈子轻化疗前一天,谢伽月发了次疯,这回不是新养的那盆含羞草出了岔子,而是别的问题。

谢伽月慌乱地哭喊:“子轻,我夹在书里的头发不见了!”

陈子轻茫然:“什么头发?”

“你掉的。”谢伽月哭着说,“我一根根的数清楚,一根根的理顺放在书里,每天摸很多遍……”

陈子轻不耐烦:“不见就不见了。”

谢伽月崩溃地尖叫:“什么叫不见就不见了?那是我的私人财产,我没有乱放,现在突然就没了,找不到了,我的损失谁来承担?!”

陈子轻捂住耳朵,撕扯着破烂的嗓子,用比他更大的音量吼:“那你说怎么办!”

谢伽月哭得眼眶有些充血:“你赔我。”

陈子轻喘了喘气:“我头上哪来的毛。”

谢伽月说:“你其他地方有。”

顺着谢伽月视线停留位置望去的陈子轻:“……”

他眼珠一转,当场就掀被子:“行吧,拔吧,要多少拔多少。”

谢伽月停下哭声,直愣愣地看着他。

陈子轻说:“不拔了?”

谢伽月眼神躲闪:“那里的毛拔起来很疼。”

陈子轻冷着脸:“你不是要我赔你吗,就让我疼呗,疼死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