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手,拼尽全力地抓住了仉端的袍尾,嗓子间呼哧呼哧地喘气,似乎想说什么话。

“喂!”街上快速奔来一个人影,脚上踢起一团雪,飞砸在仉端身上,“那个人,快松开他,站远点!小心感染了瘟疫!!”

“什么?”仉端倒退了两步。

地上那个人嚯嚯笑起来,笑声也像萧一样,空洞洞。

“蠢货。”追过来的那个人还在臭骂仉端,“捂着脸啊!你也想像他一样是吗?”

仉端发现这人脸上裹着白布条,捂着口鼻,街上零星几个人也都是如此打扮。

仉端没心思和他争辩,随手撕了一段布条捂着,目光落到这人腰上,上头别着一块黑色的玉环,仔细一看,居然还是双龙衔首的玉环。

仉端不动声色,五个月的历练让他养成了沉默的习惯,遇事先往心里搁,搞明白了再说出口。

“他这是怎么了?”

玉环人敏感地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你不知道?你刚从外面来的?”

“是。”

玉环人嗤笑一下:“那怪不得了。你来什么?这里已经是一座死城了。”

仉端蹙眉,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想:“怎么说?”

“简单说,发生了瘟疫,没得救了,那些仙门道君仙长,把我们抛在这里。皇帝也要死了,他自己活不了,也不肯放了其他人出去,干脆关了城门,把所有人关在一块。”

玉环人干脆利落地把那个男子扔进门,从怀里掏出药丸,粗暴地塞进他嘴里。

仉端抿着嘴。

仉璋不是那样的人。

但他说不出口,因为眼前惨烈的事实昭示着,事实就如他所说一般。

“那现在这些人怎么办?”

“怎么办?搁这办呗。”玉环人无语道。

仉端都蒙了,这都是人命啊,这可都是他们大宗的子民!

仉端:“太医署呢?没人出来医救吗?”

“你问我那么多我也不知道!!你要问,你去问师兄吧!”

仉端:“你师兄在哪里?”

“在石府。”玉环人随手一指。

仉端沿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恍然大悟,那边正是石丞相府。

仉端站在丞相府前,抬头仰望着牌匾,吐出一口气。

世事一场大梦,谁知道,事到如今,就连权势富贵都留不住。

旧时王谢堂前燕,如今也门可罗雀。

石丞相府开着大门,里头很多戴着白巾的黑衣人走动,腰间都别着双龙玉环。

仉端拦住一个人:“请问你们这里管事的是谁?”

对方视线往仉端身后一探。

“我啊。”

猝不及防,仉端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看见柳琀站在他身后,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他,片刻后,勾唇一笑:“拜见端王殿下。”

他嘴上说“拜见”,人却一动不动。

仉端没兴致纠结他的失礼,十分震惊地看着他:“你现在……”

柳琀耸了耸肩:“谁让皇帝病了呢,只能让我来当救世主了呢。”

十分不敬的说法,但仉端无力计较。

“现在京都瘟疫都是你管的?”

柳琀笑了笑:“是啊,没想到吧。上到丞相,下到乞丐,都得求着我看病,真的是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仉端:“稷山没有人来吗?”

“谁说没有,我还见过那位燕巽?是叫这个名字吧?他前阵子一直在城里奔走,他父亲不是搬尸人吗?他怕瘟疫感染了老人家,所以主动接过搬尸的事情,把城里的死人拉出去烧了埋了。”

仉端心里咯噔一下:“那他……他现在呢?”

“不是出去了,就是死了。”柳琀平静地说,“皇帝下令封城,还活着的人都出去了。”

“为什么封城?”

仉端心里有些酸涩,仉璋……知道自己要死了,把健康人和病患隔绝起来,也算是最后的补救措施了。

“因为起义军就要打进来了。”柳琀笑着说,他似乎看出仉端心里想的,有些嘲讽的意味,“现在谁不知道呢,新帝仉璋,不得上天垂怜。”

两人话音未落,仉端正想反驳,却有人大呼小叫打断了他们。

“柳仙君!柳神仙!”

石丞相从内堂冲了出来,他看见仉端时,愣了一下,迟疑地顿住了脚步。

曾经那个儒雅端庄的丞相大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下青紫,疲倦瘦削的中年男子,

仉端有些尴尬。

当初石破玉的身份就让石丞相遭受了许多年非议,结果“狸猫换太子”事件之后,更可笑的事情发生了,当今的皇帝才是他真的“养子”。

不知道他在朝堂上要如何自立。

石丞相很快反应过来,对仉端草草行了一礼,急匆匆对柳琀道:“柳仙君,罄儿又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