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心里还是不大乐意的,看人家这个派头,悄声道:“亲家母好大架子,老爷,你怎么就把女儿的嫁妆单子给出去了?”

李大人咳了一声,贴着夫人的耳朵小小声道:“那是当今皇后的长姐。她架子再大点也是应该的。拿田契当聘礼是怪威风的,咱们也不能让她比下去,所以我把女儿的嫁妆甩给她看。”

陈夫人是真不晓得杨八郎的娘是皇后的姐姐,没人跟她说啊。李知府和李知远都怕和她说了,她宁死不肯答应这门婚事,所以没说杨元帅夫人娘家的亲戚关系。

英华当初也是怕沈姐吓着了,再说皇后的姐姐她经常见,小时候还总在人家家吃饭,她二哥还挨过人家揍,她也没太当一回事,所以她也没和沈姐说。

芳歌大略晓得杨八郎和赵恒是表兄弟,可是她又不傻,她要老实跟她两个娘说了。杨家就是戏文里说的龙潭龙穴,陈夫人绝对会认为她嫁进去是送死的,说不定会以死相逼不许亲,所以她嘴也紧的很。

陈夫人现在才晓得,是真吓着了,下巴掉地下半天才拾起来,道:“怎么能……我方才是不是太傲气,会得罪亲家……”

“抬头嫁女儿。”李大人摸着胡子笑眯眯道:“咱们家傲点也应该。就凭我们芳歌这份嫁妆,嫁谁我们都傲得起来。”

“大人,你该早告诉我。”陈夫人很不快活。

“就是不和我们家结这门亲,咱们和他们家还是姻亲呀,夫人!”李大人看的清,看的远,指点后怕的陈夫人,“她是皇后的姐姐,也是咱们儿媳妇舅母的娘家嫂子。要是不要脸,昨天我就能站大街上喊李家是皇亲国戚,当然,就是关远系点。现在嘛,我们要点脸,就别跟亲戚们提亲家母是皇姨的事儿了。”

“先瞒着沈姐。”陈夫人半点没犹豫,“慢慢和她说吧。她家沈二郎当兵一去不回,一提谁当兵她就抹眼泪,把女儿嫁给当兵的,她眼泪就没干过,再吓吓她,可怎么得了!”

于是,吃中饭时,陈家上下都晓得了,大姑太太嫌贫富,攀高枝把女儿许给杨元帅家儿子了。陈家也算皇亲国戚这个最关键的信息反而没有接收到。舅太太们愤怒了,九舅太太当场发作,跟陈九舅吵了一架,直接回娘家去了。陈家小姐们在家不敢说闲话,跑到梅十五娘家去数落芳歌的不是,又被王家大娘子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好的。

她们四个女孩儿带着气出来,有两个清醒点的,不好意思再在三省草堂附近呆,就说要回家去。还有两个气性大点的不乐意,打算把小婶子喊来找王家大娘子说理。四个人分成两伙,谁也说服不了谁。那两个清醒点的商量一下,回家也是撞枪口,干脆躲到淑琴那里去了。剩下的两位陈小姐还真把莫氏喊出来了,她们三个走回头路,恰好看到梅小姐带着两个使女在道上走。

莫氏要替侄女出气,就拦住梅小姐说她:“你嫂子是怎么说话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是能对女孩儿们说的吗?”

129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上)

梅十五娘五岁识字六岁能对对子,到七岁的时候就会自己翻韵书凑几个绝句。梅大人生怕女儿太有才情走邪道,都没敢让她上学,特为请了个女先生在家教《烈女传》、《女训》,梅十五娘弃了诗文拾起规矩,以妇德闻名亲族。梅大人迁任泉州,还是儿子媳妇尽力劝说,才让女儿上了两年学。梅十五娘聪慧,行事又有规矩,极受学里先生夸赞,所以梅大人老两口这个女儿如珍宝。

王大娘子总让着小姑子,也不光因为梅十五娘是婆婆的心头肉,还因为十五娘嘴头能说,人家不搭理她她都能长篇大论说你,要是认真搭理她——王家大娘子当年可是在女学里连任三任马球队长的干活,跟人起争执从不干嘴仗的主儿,挥拳这种事,还是算了吧。做嫂子的,上有公婆,外有丈夫,小姑子又没干缺德事儿,就是嘴头子碎一点半点,让着她当惯她罢了。

十五娘不晓得嫂嫂是让着她,只说自家嫂嫂当年在京城女孩儿里也算出挑的,嫁到她家又是出了名的贤惠,都弄不过她,可见梅十五娘的本事。她心里格外把自己当一回事,在梅家很有些说一不二的女王风度。今日算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和嫂子过招,大败而走,憋了好大一团火气在肚子里,正愁无处发作,莫氏就自己撞上去了。

莫氏在家塾里上几年学,也就是识得几个字会记个家用帐。陈家规矩晚辈不许和长辈抬扛,她又和侄女儿们处得来,说道理讲规矩这种事,莫氏是真心做不大来。莫氏问的不太上道,梅十五娘就露出端庄含蓄的微笑,说:“婶子既然知道有些话不当和女孩儿说,就该去寻我嫂嫂理论,和我一个女孩子儿说这些,不合适。”

莫氏当场就臊住了,梅十五娘还很有风度的对着两位陈小姐福了一福,微笑道:“我替我嫂嫂向两位姐姐陪不是,她说的全是糊涂话,你们别和糊涂人计较。”

明明人家说的很有道理,那两个精明点的都被骂醒绕开她们仨啦,这两个倒霉孩子反倒觉得梅小姐说的很对。只讲是非不论亲疏,当着外人的面可以坦承自己亲嫂子不对,还替她嫂子陪不是,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