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哪有钱吃这个啊?”

汪盏举着小银勺,望着玻璃碗中冰淇淋,眼球像玻璃珠一样冻住了:“姥姥也没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了,舅妈不想要房子,她可以照顾你,但她要我去东莞……你得念书……”

汪悬光含着一小口冰凉的奶油,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渐渐浮现出来。藤桌对面,那清瘦伶仃的成年女性,在梦呓般的呢喃中,身形缩小、面庞线条也稚嫩圆顿。

搬空的平房清冷空荡,日光投入一条光带,映照着墙上姥姥的遗像。瘦弱的少女忍着眼泪,伸手想抱她又不敢,哽咽道:

“你一定要上大学!阿姐数学不好,去年县高文科第一名,刚过一本线去北京念了个了二本。二本出来再打工,倒不如现在趁着年轻漂亮去闯一闯。”

……

汪悬光的眼睫毛微微一垂,语调平稳到冷漠:“阿姐,你仔细看我,我像十三岁的样子吗?”

“……”

汪盏觑起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的阿妹,刹那间脑中涌入许多断断续续的碎片画面,如同断掉的珍珠项链,空有珠子却没有线串。

“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汪悬光道,“我们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小孩了。”

汪盏瞪着那双仓皇又迷惘的黑眼睛:“……我们都……长大了?”

“已经十三年了,我在美国念书创业,有了几十亿身家。你在北京从模特做起,现在是华语最红的女演员。”

“我……我是女演员?”汪盏喃喃地,“我演了什么?”

“出道电影《邂逅暗物质》让你拿了金鸡的最佳女配。《献给月亮小姐的一束玫瑰花》是你的第一部电视剧,提名了白玉兰最佳女主。台湾导演的《断红》得了金马,也入了戛纳,虽然没有你的提名,但你有了海外邀约。”

“《邂逅暗物质》居然拍完了?我还拿奖了?”汪盏难以置信,“我怎么没被换掉?我好害怕啊,明明背好了台词,一到镜头前就忘,演对手戏的都是老戏骨,可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小模特,都说我是一路睡上来的,可我……可我……”

她的话音一顿,终于想起记忆链条断掉的那一环,那道阴森惊悚的黑影。

“你、你你有没有见过……我的……我现在是……是单身吗……”汪盏无法直问出口,只能旁敲侧击吞吞吐吐,双眼像黑蝌蚪来回扫了两下,忽然被白光晃一下眼,“你!你……你……你结婚了?”

汪悬光慢慢吃着冰淇淋,握着长柄小银勺的右手戴着婚戒,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既没有伸手给她看戒指,也没有收起手。

“……你居然结婚了?”

“嗯。”

汪盏满脸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酝酿了好几秒,瞄着阿妹的脸色,小心地问:“他是……和你一起发射火箭的人?”

“不是,”汪悬光眼睫毛微垂,“那个人不会再理我了。”

汪盏嘴唇微微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又默然了,汪悬光主动给她解释:“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坑我,所以狠狠坑了他。”

“……那你道过歉吗?”

汪悬光侧脸冷白清峭,漠然道:“道歉就会被原谅吗?”

“但你一定有办法让他原谅你,还是说……你故意不想让他原谅你,好让你有理由折磨着自己?”

汪悬光古怪地看了阿姐一眼:“……?”

“抱歉,这是《邂逅暗物质》的台词,”汪盏的笑音带着些叹息,用羡慕与向往的眼神注视着她,“你不会折磨自己的,你总是有办法让自己活得舒服……”

顿了顿,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阿姐疯了,阿姐又拖累你了。”

“人人都以为我是为了你回来的,”汪悬光道,“但我只是利用你摆脱我的麻烦。”

“真的吗……有用就好……”汪盏笑了笑,冷白面庞如一朵白花洒红条的名贵山茶,逐渐红润起来,“我有用就好。”

花房安静半晌,灯光与花影下,玻璃杯中的冰淇淋无声无息融化成奶油冷水。

汪盏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没瞥一眼四周的芳草,只是灼灼地盯着阿妹看,清亮的眼底浮现出一丝哀伤:“我们以前都没这样聊过天。”

“因为那时年纪小,”汪悬光道,“我们还都是孩子。”

汪盏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是懂事的姐姐,是你早慧的天才,我们都没当过真正的小孩。”

一只蜜蜂嗡嗡地从草丛中飞出来,搅动了头顶淡淡的灯影。汪盏慢慢打了个哈欠,似乎预感到时间到了,绝美的面容绽开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我困了。”

汪悬光平静道:“护士会陪你回去。”

“这一觉好像睡了十三年,你和我都成为了理想的自己,省略了中间那些年奋斗、挫败、痛苦和血淋淋的秘密。”

汪盏的微笑一滞,似乎想到了什么,语调严肃认真:“阿妹你要跑!快跑!去过你的人生!”

汪悬光不以为意:“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