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点,日理万机的秦先生回家,滑着轮椅洗完手,一个人吭哧吭哧地脱掉了西装,换上一身干净的衬衫长裤。

不是圆领的居家服,是偏正式的那种,与摇曳的烛光和隆重的法餐相得益彰。

秦销在外貌上打理程度好得不像东亚男人,修眉、喷香水、擦面霜、还会给下面剃毛。衣柜里像消消乐一样挂满西装,也有分门别类的专业运动装和当季大牌的成衣。色系偏深,款式也都是拘束优雅型的。

一个合格的情人,应该时刻保持赏心悦目。硅谷的着装向来随便,汪悬光经常穿拖鞋和短裤去上班。最开始和秦销相互试探的那几天,她还穿过阿姐的衣裙,后来就怎么舒服怎么穿了。

此时此刻,她素面朝天,长发随便挽在脑后,身上是一件宽松的t恤裙。

轮椅中的年轻男人,挺拔的腰身裹在墨绿色衬衫中,领口解开两粒扣子,修长的颈部线条延至锁骨,甚至连挽到手肘的袖口都格外精致。

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金主,谁才是该提供养眼价值的情人。

“生日快乐,宝贝。”

秦销的双眼潋滟着笑意,伸手递来一只黑丝绒的小方盒。

汪悬光打开一看,顿时挑起眉峰。

不是那颗大名鼎鼎的“神明诅咒”,也不是别的珠宝首饰,而是一只……打火机。

铂金镀黑金,磨砂雾面,镶嵌黑钻石,侧面刻着一行小字……

“是济慈的诗,”秦销主动道,“要么让我永远这样活下去,否则就让我在混沌中死去。”

汪悬光容色冷淡,眸底敛去最初的惊异,拇指“啪嗒”按了下去,赫然只见一簇罕见的幽绿色火苗蹿起——

她问:“打火石是什么?”

“祖母绿和稀土元素。”

燧石一般是由镁、铁等合金制成的,与钢轮摩擦产生金属燃烧时的典型颜色也就是橙、红、黄。

她现在知道那260万美元,将近1000万的人民币花在哪里了。

“这个不是从河里捞上来的,”秦销语气不乏庆幸,“因为设计得复杂,填气需要送回英国,所以就做了两只,幸好还有一支备用的。”

汪悬光抬眼轻轻看了他一眼。

两只。

那就是还有130万美元埋在河底。

“我想送你有意义的,常用的,最好可以随身带着的,你一看见就能想起我的,那就只能是打火机了。”

秦销单手撑在桌面上,托着清瘦的下颌,深深凝视着她:

“送你礼物太不容易了,就算我做手术,把心脏割下来一块,你看都不会看一眼。”

汪悬光将打火机放到一旁,拿起刀叉,扫了眼盘中的主菜:“谢谢你。”

秦销瞳孔微微一缩:“什么?”

汪悬光慢条斯理地插起一块芦笋,送到口中,嚼碎咽下,半晌才冷淡地抬起眼眸,望着他说出后半句:“……没做那么恶心的事。”

秦销笑了起来。

那双黝黑的眼睛熠熠生光,烛光勾勒出他深邃的侧脸轮廓,久久地望着桌对面兀自用餐的汪悬光,简直挪不开视线,滚烫的爱意从眸底满溢出来。

餐厨内回荡着舒缓的古典乐,桌上玫瑰和茉莉芳香幽幽。早餐时两人之间的对峙消失了,这顿晚餐吃得相当和平。

服药打针的缘故,秦销一滴酒都不能沾。汪悬光自己喝了三杯波特酒,素白的面容微透着些红。

饭后秦销滑着轮椅,从冰箱中取出生日蛋糕,插上两根蜡烛——“2”和“6”。

汪悬光沉静的眉眼,略有些压紧。

——冰淇淋蛋糕。

——秦销监视了她的外卖订单吗?

“怎么了?你不喜欢?”秦销瞄着她的脸色,“我看你平时很喜欢吃冰淇淋的……”

汪悬光挑了下眉,直截了当道:“5月19号那天,我订了个冰淇淋蛋糕,但是白诺的一个电话打进来,我注意到付款失败就没吃上。”

“白诺……”

秦销心情复杂地感慨了下,又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告诉她:

“牧逐野四月中旬去马来西亚拍戏,五月中旬回来此后就人间蒸发了。消失之前跟经纪公司大闹一场,非说是我封杀了他。公寓到期后,公司没有给他续租,火车飞机也都没有他的出行记录,人应该还在北京,过几天有消息再告诉你。”

——天意。

秦销面色从容而温柔,拿起那只黑钻打火机,“咔哒”,幽绿的火苗瞬间吻上蜡烛。

下一秒,汪悬光俯身一吹——

没有任何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