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巷位于天安门广场东侧,晚清政府与西方列强签订《辛丑条约》后,这块区域成为使馆界,中国人不得入内。现在高干及亲属居住在此,普通中国人依然不得入内。

资本主义国家的豪门望族,可以在网上晒奢侈品,拍真人秀炫富;在中国,神秘等同于权势。

古代皇帝住在朱红高墙内,如今红色贵族仍然和普通人隔绝开——从不外出购物,食物来自于特供田地,看病有特需病房,念书上对普通人关闭的学校,靠给私企和政府搭桥赚钱。显赫从不摆在台面上,提起身家背景,言者只会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说的表情。

一面高大威严的板灰大门,将世界折迭成里外两层,士兵守在门后,通过门上的窥视孔识人开门。

会馆院落十分深阔,白色洋楼前是一大块绿茸茸的朝鲜草,一条宽敞的石级引上了楼前一个弧形的大露台,贴边摆着十几盆火红火红的山杜鹃。

红色贵族们时常聚会,谈谈中央最新动向,相互通个气打个底,聊聊谁家里有了什么事,需要帮忙搭把手就吱一声。

然而今天,厅内死气沉沉的,二叁十个与“秦”家沾亲带故的亲戚们,脸上都不怎么愉快。闷头抽烟的,焦虑玩手机的,聊天的人压低声音,瞄着门口,像是不敢大声说话似的。

蚊子般的嗡嗡议论声时断时续,间或传来一两声叫喊,又尖又细,那是后院紫藤萝架下的孩子们在疯跑着打闹。

窗外的童音越是活跃欢闹,厅内的沉默越是诡异。

·

正午十二点,炎炎烈日把院中草坪晒得发亮,喷泉飞溅的水珠折射着七彩的光。

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小洋楼门前。几分钟后,秦销牵着汪悬光的手,不慌不忙地迈进了一楼正厅。

那一刻,厅内嗡嗡的议论声像被生生掐断了似的,众人抬起头,各色目光投向门口,一种突兀的死寂弥漫开来。

秦销一如既往地西装革履。汪悬光穿着件珠灰连衣裙,及至脚踝,足上是双平底凉鞋。黑色长发随意一绾,白皙的面容未施粉黛。除了左手腕上戴着一只卡地亚的钻石手镯,再无其他装饰,眉眼间那股傲雪凌梅般的清冷越发出挑。

作为视线焦点,她脸上沉静,毫无表情,深黑的眼睛向四周一扫。

民国时期的老建筑,中西合璧的装潢。东西厅用沉香云母雕画座屏隔开,东厅置着金丝楠木明清式古典桌椅,男人们围坐在那几张乌木八仙桌旁,桌上是茶具和烟灰缸;西厅摆着法式软垫象牙沙发,两长四短,黑绒底绣着金线花纹。中老年妇人与年轻男女叁两成团,桌面到处摆着糖盒和饮料。

亲戚们神色各异,双方视线轻轻一撞,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与昨晚白诺送来的照片重合迭映。

脸庞虚白浮肿的年轻人,翁昊楠,秦销的表弟。

深棕发色复杂盘发戴珍珠发叉,方渝瑾,秦销的小舅妈。

高马尾的女大学生,万也,秦销的表妹。

“——我哥来了!”安静中忽然有人扬声笑了一下。

西厅窗边,那群花团锦簇,光彩照人的女孩子中,走来一道高挑的倩影。

——首发果然是林宝宝。

林大小姐化着得体的淡妆,穿着当季新款的香奈儿薄纱连衣裙,踩着叁四厘米的高跟鞋,摇摇曳曳地走向大厅门口。

“嫂子好啊……不愧硅谷的大工程师,气质真好啊,我叫林宝宝。”

她的眉眼一弯,冲汪悬光绽放出个真诚又甜美的笑,贴着浮雕美甲片的手指了下秦销:

“我是他妹,我姥爷是他舅姥爷的那种妹。”

汪悬光:“……?”

窗边那四五个明艳美丽的女孩子也都随着林宝宝热情地围了上来。

“嫂子好,我是春春。我不用去小卖部门口摇明白,”一个盘蜈蚣发辫的姑娘,向她礼貌地一点头,“我是你未婚夫的堂妹,马上是你的堂妹,你要想知道我哥小时候的事,什么救小蚂蚁啊,带我们偷茅台喝啊,尽管来找我!”

汪悬光:“???”

“汪博士果然名不虚传啊,人美还有学问,你们搞的那个自动手术机,不得了!不得了!”方渝瑾操着一口柔软的杭普凑过来,又招呼一旁不敢靠过来的儿子,“昊楠!快过来跟嫂嫂问好。”

两人进了大厅还没往里走便停住了,越来越多的人从厅内出来,围住这对新人。

秦销站在汪悬光身旁,始终没松开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另一只手还轻轻地搭在她的背上,不动声色地为她与亲戚们隔出一小段距离。

“万也?万也!怎么不过来说句话呀?你不是特崇拜这位嫂子吗?!”

“瞧瞧,这郎才女貌,秦销好福气啊!”

“啧啧啧,真漂亮,这长得跟女明……”

一位满身迪奥的中年美人奉承话说一半儿,身旁的少女偷偷推了她一下,尴尬气氛还没升起来,立刻有人接过话茬,打起圆场:

“看看这小两口感情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