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天:“……是是是。”

又好气又好笑。

他警告她:“你今夜最好别在我梦里做坏事,否则我明日定要与你清算。”

云昭弯起眉眼:“那你要给我梦个最好看的男人,世间第一好看,不好看不要。”

他原是笑着,忽地,眼前浮起一张脸。

笑容僵在唇角。

心脏仿佛被扎穿,透着风,又痛又凉。

他强忍着锥心的刺痛,声线平淡,若无其事道:“想都别想。梦里你也是我的人。”

他盯着她,非从她眼睛里盯出个承诺来。

她却仍旧是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捅了他一刀,丢开他,不管不顾。

他口中发苦,妒火焚心。

但他一字也说不得。

千言万语,化作炽热沉重的视线,逼视她眼底。

气氛一时凝固。

“笃。”

窗外有细微响动,是暗卫。

“睡吧。”晏南天扶膝起身,垂睫掩住眸中涌动的暗潮,“好梦。”

“殿下,查到了。”

晏南天微微眯眸,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点在黑檀扶手上,“说。”

心腹暗卫首领向他禀告:“果真没有湖中发现尸首的记载。”

晏南天轻啊一声,毫不意外。

当年毕竟年幼,只让人摁着那个小太监的头,把他溺死在湖边,然后往湖里一抛,匆匆离开。

后续也没敢探问,生怕引人生疑。

事后没有半点风声传出,他只自欺欺人地想:定是无人发现。

幼时行事实在太不缜密。

淹死了,沉底了,便以为万无一失。

晏南天敲了敲扶手:“继续。”

“是。”暗卫首领道,“那个日子前后,宫中太监只有过一处变动——顺德公公捡了个小太监。”

晏南天眸光一动:“陈平安?”

“不错。”暗卫首领道,“这小太监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顺德见他伶俐讨喜,便留了他做干儿子,给他取名平安,随顺德本家姓。”

晏南天闭了闭眼,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

“是他呀。”

这下,便什么都通了。

阿昭是在楼兰海市认识了这太监,那时候两个人便总凑在一块儿。

后来屠龙柱倾塌,他们一起跑了。

定是那个时候,陈平安与她说了从前的事情。

晏南天撩开眼皮,轻轻吐出一口长气,一字一顿,“陈、平、安。”

暗卫首领问:“属下去处理了他?”

晏南天思忖片刻,摇头:“这人有用。”

破坏大祭、破解秘法奇术,都用得着这个陈平安。

但这个人掌握着他过去最阴暗的秘密,绝不可以让阿昭知道。

他再也不想承受那样的痛苦。他永远不会再让阿昭发现,他曾经把她当成自己最痛恨的仇敌。

绝对、绝对不可以让她知道。

晏南天眉心微蹙。

心腹察言观色,谨慎建议道:“若要确保万无一失,不如将陈平安变成活尸?”

晏南天摇头:“他不值得。”

楼兰海市崩塌时,各人自顾不暇,只堪堪带回了三只尸蝼蛄。

如今已用掉了一只,还剩两只。

这两只里面,父皇必定值得一只,最后一只么……

他轻轻摇了下头,对自己说:“不。我怎么可能把阿昭变成那种东西。”

暗卫首领头皮发紧,后背发寒,抿住唇,没吭声。

云昭半夜被拍醒。

她睁开双眼,对上晏南天笑吟吟的脸。

“有动静了。”他说。

云昭眼睛一亮,骨碌爬起来,匆匆披上外袍,“走!”

她边穿鞋子边偏头问,“都安排妥当了?”

他浅淡一笑:“放心。”

一行人悄无声息潜入暗夜。

通天塔周围完全不需要照明,红骨与青金交相辉映,天地间一片光华灿烂,半空的云层都能照出一重重金影。

远远地,便看到塔底厚重的金门已经开启,几队身穿黑衣的宫中禁卫鱼贯而出。

他们挑着一列长长的红箱。

观那红箱大小,每一只里面大约能塞七八具尸。

场间阴森、寂静,黑衣禁卫手脚麻利。

云昭一行潜在暗处。

“嘘。”晏南天轻声提醒,“前方有哨。”

云昭点点头。

街道已经清过场,空旷处传来呼哨示意。

黑衣禁卫挑起红箱,静默而迅捷地行往皇城方向——毁尸灭迹动静太大,自然不可能在通天塔。

晏南天偏了偏头,几名心腹立刻分头潜入夜色深处。

他反手牵住云昭衣袖,带她遥遥跟随宫中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