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过云之墨的眼泪,见识过他不顾一切燃烧自我命火的疯魔,又觉得他会为了奚茴的命牺牲至此,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宁卿摇头:“那个阵,于你无用。”

云之墨微怔,宁卿继续道:“若你只是司玄的一缕残魂,是他分裂出的另一股意识,我便可以将主魂唤醒,可你不是。云之墨,你是你自己,我不知是何契机让你拥有了独属于自我的完整魂魄,但在行云州我能试的都试过了,我无法唤醒司玄,若你真要这么做,便只能看你自己的决心。”

他的决心?

云之墨慢慢抬起右手,他的手背上还有上古咒印的符文显现,这是他这些天调动上古咒印后留在身上的印记。

圆月高挂,小屋中的桃花米酿的味道还未彻底散去,桌案上的蜡烛烧了大半,忽而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隙里吹来,吹开了床幔,露出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来。

骨节分明的手合上了窗户,落了锁,手背上的朱色符文闪烁。

云之墨重新回到了床侧,慢慢坐下,他看向奚茴的眉眼,手指隔空去描摹她的五官。许是盯着奚茴看了太久,他的眼眶逐渐聚上了水汽,动也没动便顺着眼角落下一滴眼泪来。

到底是舍不得的。

回想起奚茴喝得驼红的脸,伏在他身上摸他的手臂,在他的袖子里找那本书时的模样,云之墨真是舍不得。

他曾以万分笃定的姿态去侵占司玄的身体,他确信他拥有了这具身体,才敢去拥抱她、亲吻她,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司玄,也不认为有朝一日司玄会醒来。

却没想过到如今,他连去碰一碰奚茴的勇气都没有。

很快这具身体就不再是他的了,很快奚茴也不会再受沉睡的痛,更不会担心鬼域向曦地融合会夺走她的性命。

她这一生已经够痛苦的了,好像好运从未降临过她的身上,被人排挤,艰难长大,好不容易脱离行云州得了自由,又怎么能没过几天快活日子便死了呢。

他便不一样了。

云之墨自我安慰,他本就是从旁人的杂乱思绪中衍生而来,这条命,这缕魂是捡来的,是伴随司玄坠入轮回泉,得轮回泉填补才拥有的,所以他即便消失……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对,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只要能救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云之墨从袖中慢慢拿出了那本《金庭夜雨》,他看了一眼书封,自嘲般地笑了笑。

是奚茴让他获得了自由,是奚茴让他有了羁绊,也是奚茴让他明白了信任、依赖与爱,是她让他长出了一颗完整的拥有七情六欲的心。

他拥有了这颗心,拥有了情爱,自然也学会了付出。

“小铃铛。”云之墨轻声道:“好好睡一觉吧。”

他将《金庭夜雨》与那枚被奚茴送给他的紫珠贝一并放在了她的床头上,他将爱欲和好运皆还给了她,这一觉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之墨其实也有些胆怯,可他仍旧于心中反复重复一句,没什么好惧怕的。

宁卿说,司玄的魂一直都在这具身体里,不过是被他的意识压制,只要他的魂魄占据身体对方便不能苏醒。而他毕竟不是司玄,也无法化作结界墙,他不被上古咒印选中,成不了那个为世间苍生牺牲的神明。

云之墨无法变回司玄的一缕残魂,也无法脱离这具身躯,唯一能做的便是抹杀自己的意识,让司玄的魂重新占领高地。

怎么会不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