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似锦,偏她来时不觉春。

一路上,父亲和兄长总有意无意的不让她出门,她陪着母亲倒也无所谓。

行至金陵,她打算去吊唁一下金陵王夫妇的墓。

虽则他们?之?间恩怨不明。可到底是江湖故人,故人渐去,总不免令人哀伤。

吊唁归来,她忽然看见了城门上张贴的皇榜,人群纷纷,都在议论着,哀叹之?声不觉。

“怎么会这样??皇上才多年轻?怎么忽然病重,到了四海求医的程度?”

“据说皇上本就体弱,用?了毒膳,没有及时解症,现已侵入肺腑,病入膏肓,恐怕时日无多了。”

“菩萨保佑,天地显灵,那位可千万别?出事啊,我?们?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

林沉玉忽顿住脚步,不敢置信的在皇榜下,看了又看,心乱如麻,良久不语。

顾盼生的病,大?抵是和她脱不了干系的。

这一瞬间,她忽然很想见他。

养心殿外,咳嗽之?声不断。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有此处灯火不歇。

顾盼生笔尖几乎拿不稳,重重点在奏折上,落下个大?大?的墨团。

内宦的心都要被咳碎了:“皇上,歇息吧。”

内里不语。

皇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消瘦的没了模样?。批阅奏折本就费力,加上大?臣们?给的压力,当真是腹背受敌。如今朝堂上百官不安,一个个以死相谏,逼着他选秀女?,开枝散叶。

毕竟他若是倒下,后继无人,可就为难了。

不知道他哪根筋没通,就是不肯。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死也不愿纳妃,只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宫里,日复一日,于忙碌中消瘦下去。

内宦叹口气,继续在门外守他的夜。

忽有清风过,朦胧夜色里,他看见位白衣女?子径直走了进来。

深宫四侧,殿角瑰丽森深,宫人来往无不讲究个低头谦卑,可她却挺着脊梁骨,不卑也不亢,雪白的衣裳闯进五彩斑的斓琉璃瓦,竟不被艳色压所,他从未觉得,苍白有如此的鲜妍的生机。

是人焉?非鬼哉?

惊疑一刹,手中灯笼被风惊,内宦吓的一激灵。

素手纤细,护住了灯中火。夜色滢滢,灯光融融,正映来人容颜。

如玉皎洁,似雪清隽。

内宦只觉得心头一颤,不自主的跪倒在地:“娘娘圣安……”

她声音亦如珍珠落玉,清脆澄然:

“皇后非我?本愿,海外侯亦是虚名。唤我?林姑娘便好。”

声音传入殿内,清晰可闻。

殿内的笔杆,应声而断。

林沉玉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悄悄回来了。她给爹娘留了一封家书?,具陈了她不得不回来的理由,然后深夜坐着小船,离开了金陵。

奸诈之?徒,早晚丧命于奸诈恶果,可忠义之?人,也终会为忠义所束缚。

祸事因她而起,她便不能?袖手旁观。若是顾盼生当真病入膏肓,她想,她至少会陪着他。

他给了她通行四海的令牌,可她还未跋山涉水,便径直回到了他身边。

许久不见,林沉玉看着顾盼生,还是有些?恍惚。

年轻的帝王愈发瘦了,清瘦的让人担心,他玉白面色更白几分,如梨花雪花颜色,难免最盛时摇落融化,美的令人心惊,惋惜。

“师父来做什么?”

他面色冷淡,搁了笔,笔已经被他捏成两?段。

“我?来看看你。”林沉玉心中有愧,叹口气。

帝王别?开脸,自嘲道:“有什么好看的,将死之?人,形容枯槁。看了会睡不着觉的……”

他侧脸隐在暗处,叫人看不清他面容,唯有眼角泪光不被黑暗所遮,透出晶莹色来。

他忽捂住嘴,猛烈咳嗽起来,只咳的恨不得肝肠寸断,身子几乎撑不起龙袍,消瘦的背起伏不定,龙袍上的龙也低眉,面带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