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拔出插进廿四娘胸膛的匕首,捏诀将其碾作飞灰,目光冰冷:“桑女已死,劫难已除,诸位今日可做见证。”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他沉默须臾,弯腰将素姻抱起,喃喃自语:“还好留了全尸……这竟然还有一只活的?”

他注意到蜷缩成一团血糊糊的小狐狸,面色一冷伸掌召剑:“孤说过,只有九尾狐全死了,魔骨才再无机会现世。”

“陛下且慢。”

长剑即将劈下时,阅黎跨步拦在涟绛身前。

见状,玄柳难免不悦:“阅黎,孤倒是不知,你几时也变得心软了?”

阅黎欠身:“臣妾不敢。”

她缓步上前,仗着自己是海神之女行为放肆,几乎贴近玄柳的耳畔,悄声低语。

俄顷,玄柳收回剑:“抹了他的记忆,送他去长生殿。”

涟绛浑身一震,睁眼时白骨红血仍旧历历在目。

鬼魅一般萦绕在耳畔的声音再次响起,蛊惑着他为青丘数万子民复仇:“去啊,涟绛,去杀这些虚伪的神”

本就翻腾不息的血海忽掀起万丈高的巨浪,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玄柳微眯起眼,嗓音低沉:“涟绛已经堕魔。”

“你放屁!”步重立时反驳,飞身而上焦急地去拉涟绛,“涟绛,我们回”家。

涟绛挥剑,剑光不长眼,竟将他击退数米。

“涟绛”他难以置信地抬头,见涟绛依旧是以前的涟绛,唯独猩红莲纹爬上颈侧,开出一朵又一朵妖冶诡异的花。

“莲纹,”玄柳眸色暗沉,“魔骨已入他身,今日绝不可放他离开此处!”

话音未落,众神纷纷祭出法器朝着涟绛袭去。

刹那间风起云涌,黑云遮日。

涟绛冷眼望着他们,手指微动便扬起血海直击向飞身扑来的天神。

他踩着血海疾速冲向玄柳,手中软剑划开血海,无数妖魔紧随其后。

玄柳平静注视着他,半步未退。

怎料剑尖即将刺穿咽喉之时,青白剑光遽然斩落。剑刃与刀鞘相撞,耀青石所铸剑身在玄冰压迫之下断裂,“噗通”一声被脚下血海吞没。

“涟绛,”观御挡在玄柳身前,微微摇头,“不可。”

涟绛攥紧断剑,神色冷漠:“让开。”

观御定定望着他,心如刀绞却不露声色,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平静地问:“脚还疼么?”

“我叫你让开。”涟绛持剑的手轻微发颤,眼底已有些红。

“我带了伤药,”观御装作听不见他的话,迎着断裂的剑刃上前,清楚无比地看到他往后退了几步,于是垂眸驻足,“抹上便不疼了。”

他难免动摇。

他惊慌失措,张口想说“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想说“不要再来骗我”,但几度哽咽终是一言不发。

魔骨察觉到他的心软,顿然暴跳如雷:“涟绛,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你以为一个没有情魂的人会真心待你吗!?别犯蠢了!他只是把你当做棋子,他和玄柳一样,都巴不得你死!”

“不不是他没有骗我!”涟绛仓惶后退,身后数万妖魔怒吼不已,似是要将他撕碎。

“他就是在骗你!”魔骨凄厉地嘲笑他,在他眼前抹开画卷,“你好好看清楚,他分明什么都知道,他一直都在骗你!”

画卷中,是漆黑无灯的偏殿。

观御说:“若他成魔,我会亲手杀他。”

“涟绛,”画面渐渐消散,魔骨趴在他的耳边,混着笑说,“今日你不杀他,他可就要杀你了。”

涟绛仰颈,张唇发抖,即便颈上什么都没有,他依旧觉得喉咙被扼住,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喘不过气来。

他痛不欲生,握不住剑,踉跄着往后退。

血海距他不过寥寥几步之远。

“涟绛”眼看着他即将跌入血海之中,观御瞳孔骤缩,疾步上前,“涟绛!”

观御扑身及时抓住他,掌心摸到一片冰凉。

他悬在半空中,身后血海因他的背叛而躁动不安,身前搭成长阶的青鸟振翅啼叫。

他仰起头,求生地本能让他紧紧抓着观御胳膊,无声开口时几近哀求。

但紧接着,观御颤着手掰开了他紧抓在袖上的手指。

“涟绛——”步重声嘶力竭。

他沉入血海,腥涩的血水涌入口鼻,堵住耳朵。

他再听不见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