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找一个喜欢的人当真不难么?

涟绛躺在房瓦上冲满天的星子眨眼,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是云沉将此事说的太过简单。

如今距他下凡已有半月。这半个月里他与云沉自姻缘山始,奔走过三座城池。他能轻而易举地将城中作恶的桃花妖收降,却始终没能窥见半分所谓“心上人”的影子。

这事真的不难么?

他心生疑虑。

云沉拎着酒回来,里里外外忙活半天才终于在房顶上找到人,不由得纳闷地问:“昨夜不是才刚看过星星么?怎么今日又上来了?”

“我睡不着,”涟绛起身将酒拆开,神情恹恹,“明天去哪儿?”

“继续往南边走吧,去永嘉。”云沉与他碰杯,“瀛洲、雁城、无花谷……这三个地方人杰地灵,俊男美女比比皆是,你当真一个看上的都没有?”

涟绛颔首:“不喜欢。”

“为何?”

“他们都没……”话说一半,涟绛忽的住口,略显忧愁地垂首。

都没观御好看。

最初步入人间的欣喜被时光无情消磨后,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观御,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

吃到好吃的点心饭菜,会想观御不喜欢酸的,以后带他来这儿时要留意与店家说少放点醋;看到磅礴壮丽的山河景色,会想若观御也在此处就好了……甚至连云沉换件不常穿的黑色衣裳,他都会想观御今天是不是也穿的这个颜色。

他知道自己有些魔怔,但又觉得这些想念来的莫名其妙。

云沉说他这是思家心切,可他认为不是。他虽然也会想月行,想长生殿里那几尾鲜美的胖鱼,但都远不及想观御那般频繁。

“不是想家,”云沉脸上神情似笑非笑,“那小公子觉得,是什么呢?”

涟绛琢磨不出,含着酒声音模糊不清:“我就是想见观御。”

“可殿下要务缠身,这几日更是为不周山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许是不会来找你。”

出乎意料的,听见这些话的涟绛看上去并不如云沉设想的那般难过。

他只是仰头望向夜空,耸肩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非要和他待在一处,不是离了他就不能活。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在,那这星星和月亮会更明亮些。当然,他不在也没关系,我可以连带他的那份也一起看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说给他听。”

这些话听得云沉心颤,思量之余,他终是忍不住问:“小公子,你觉得你喜欢殿下吗?”

“嗯?”涟绛怔愣片刻,陡然回首,瞪大双眼诧异道,“你胡说什么!?且不说我与他都是男子,单论身份都是他一手将我带大的,我从来都只当他是兄长。”

“可”云沉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在转瞬间哑口无声。

沉默半晌,他才沉吟道:“你若是能一直将殿下当作兄长也好。”

涟绛心觉他奇怪,打量他道:“我当然会一直都当他是兄长。”

“嗯,”云沉轻晃手里的酒,偏头转开话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殿下关了你那么多年,你不怨他也就罢了,怎么还满心都想着他?”

“关”这个字,自己想起时并不会在意,但若是从旁人口里说出来,便易让人心生不快。

涟绛咽酒皱眉:“他没有关着我。”

云沉微愣:“可大家都说你化形前半步都未踏出过长生殿……”

“众人都说便是对的么?”

云沉被他问得哑然,只听他笑一笑接着说:“你们都只看到他关着我,不让我出门。但其实不是他困着我,而是我自甘留在长生殿里。”

“这……”云沉听不明白,满头雾水。

涟绛身子后仰,重又躺下。

他遥望着黑沉沉的天幕与上面点缀着的几颗细碎的星星,解释说:“你们都觉得他脾气古怪,觉得他不近人情,但其实他比谁都更容易心软,也比谁都孤独。”

涟绛被送到长生殿那年,观御刚同几位弟弟一道拜入四帝君座下修习仙术不久。

因为观御生来便召得承妄剑,又是九重天的太子,所以四帝君对他总是格外严苛。其他几位皇子犯错,顶多是被罚抄经书,而观御犯错,承受的却是鞭刑。

对此,玄柳并无任何异议。好像对他而言,观御并非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而是天生的武器,是举世无双的利刃。

他要让这柄利刃成为威慑三界的存在,为此从未表露过半分爱意。

可观御并非生来无情。玄柳漠视他,他便故意惹祸,企图用身上的鞭伤换得玄柳一句关心之言。

但玄柳并未如他所愿。

他被罚跪在金殿前,背上鞭痕交错,膝下坚硬的地面硌得骨头发疼。

而金殿中,玄柳摆席设宴,恭贺询春生辰。

众神举杯欢庆,谈笑之余睨见殿外跪着的观御,心生不忍纷纷求情。

玄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