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理捏着卡片,抬头看他。

“是‘选择我’的意思,”施斐然抓了抓头发,“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裴映说这东西对他非常重要。”

方理脑中一片闪烁的噪点,下意识跟着念道:“……选择我?”

“拿倒了,”施斐然走过来,从他手中抽走那张卡片,上下旋转后展示在他眼前,“可能也是我写字乱,是西班牙语:选择我。”

施斐然将卡片放进西装胸口的口袋中,单手系上风度扣:“我的那些表你留着吧,就当赔你的医药费。”

黑色玛莎拉蒂明晃晃地挡在写字楼正门口。

裴映静静着望向门口,直到看见施斐然的身影。

副驾驶车门被拉开,施斐然解开西装风度扣,坐上他的车。

他朝施斐然伸出手。

那张卡片的重量重新回归到他手心里。

裴映吸了一口气,安然吐出。

将它放在衬衫左胸口袋里,片刻后又立马拿出来,想了想,抠开手机壳,将它放在手机壳和手机的夹层里。

“那张真正的亲子鉴定书在哪儿?”施斐然问。

裴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施斐然:“亲子鉴定书,原本不是被你放在信封里吗?”

“我们因为它冷战那天,我就把它烧了。”裴映回答。

他迟迟没有开车,不太放心,再一次抠开手机壳,害怕手机壳掩到那张卡片的边角。

当然没掩到。

选择我。

绿色的卡片。

绿光玫瑰。

……安如玫。

安如玫到死都没有戳破他的谎言。

安如玫配合他演完了所有的戏份。

他如此害怕施斐然知道安如玫的存在,可施斐然还是知道了。

他和安如玫谈好了交换条件,他每天送安如玫绿光玫瑰,安如玫帮他保守秘密。

施斐然那天离开病房之后,安如玫告诉他不要追出去——守在濒死、有过爱恋关系的养母身边,才更符合常理。

所以他留下了。

既然安如玫的存在已经被施斐然发现,那么他只能用一个常见的版本替换掉真正的事实。

裴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爱上养母的少年,这样最可信最高。

事实是,他从没爱过安如玫,都是说给施斐然听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都是计算。

他如此害怕施斐然继续往深去想,去想,他为什么需要安如玫爱他,他对安如玫独有的依恋从何处产生。

哺乳动物不能免俗于对抚养者的依恋。

他克制不住的洗手,也不是因为打了班长。

那时,只有安如玫冲洗他身体的目的,不是为了再一次弄脏——安如玫是唯一一个把他当成人的人。

安如玫把他当成恋人。

他利用安如玫的感情,让安如玫成为他的母亲。

“张硕硕、张诗茹、莫琳、梁佳莉、施鸿、李蕊、胡奉妩、安如玫、方哲、方理、谭强、谭辉……”

他在心里默念。

然后是地名。

……摇篮桥、摇篮桥、摇篮桥。

他只记得这么一个地名。

他有能力承担自己的过去,但他不想把这一部分分享给施斐然。

绝不。

绝不。

绝不。

就让施斐然认为他爱过安如玫好了。

但至少不要让绿光玫瑰变质。

那是他最喜欢的花。

裴映抿了抿唇,开口:“是我先喜欢的……绿光玫瑰,安如玫才跟着我喜欢绿光玫瑰。”

施斐然半天没有答话,忽然直直看过来:“蓝宝石呢?”

裴映摇了摇头。

裴庆丰不懂。

那根本不是安如玫送给他的蓝宝石。

那是他九岁时从一个体重超过二百斤的中年男人那里获得的“小费”。

戒指被他亲生父母偷走,成为遗物,后来又经由安如玫的手,辗转回到他这里。

他需要这种耻辱成为灵魂的一部分,所以他一直戴着它。

他也需要施斐然来冲刷那份耻辱——安如玫的死亡带走他的秘密,他不需要再佩戴它了。

裴映将没有佩戴任何戒指的左手递过去,他控制不了,他的手在施斐然的面前发抖:“施斐然……我喜欢蓝宝石,你能不能送我……”

施斐然看上去不怎么在意地点点头:“你就这么一直堵着写字楼大门?你不开车我开?”

裴映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他的“绝不”跟他一起颤抖起来。

他握住方向盘,在方向盘的真皮上摸到自己手心渗出的汗。

“我喜欢蓝宝石……”他又说了一遍。

方理砸掉了整个办公室所有能摸得到的东西。

情绪得到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