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狮胡同里,金陵城中最有名的郎中络绎不绝。

一直折腾到了半夜,屋内还是灯火通明的,厨房一直烧着热水,府内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匆忙来往,丝毫不敢懈怠。

罗宜宁这时候还有些理智。她缓缓地鬆开了陆嘉学的手说:「你先出去吧……」

陆嘉学本来要拒绝的,但竟看到了她的目光带着微微的祈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沉默了一下道:「好,我就在外面。」说罢站起身。

稳婆看着她细细的大腿,不断晕开的血色,就觉得头晕目眩。若是这位夫人有什么意外,恐怕那位大人也不会放过了他们的。因为临近死亡的威胁,她的手微微的颤抖。对旁边的丫头说:「快取棉布来!」

到了接近凌晨的时候孩子还没有出来,她真的年纪太小了,骨盆都未完全长开的。宜宁疼得声音都变了,力气也不多了,稳婆越来越着急。宜宁目光涣散,她看到了窗扇外静静照入的明月光,红色绉纱的灯笼亮堂堂的。

她想起元宵灯会的时候,罗慎远带着她在街上看庙会,这是多么好的时候。她靠着他,他温和的大手紧紧握着她,街边的吃食堆了一桌子,给她买的桂花糖酥。她控制不住眼泪,脸颊一片濡湿。

宜宁有气无力地仰着头,她喘不过气来。感觉到有人握住她之后,别过头看到陆嘉学果然还是进来了。罗宜宁有点哽咽,断断续续地说:「陆嘉学,我要是死了……你能……把我送回他身边吗。」她自己边说着声音边弱了,喃喃地问,「可以吗……」

「你怎么会死呢。」陆嘉学亲她的手背,他的嘴唇也是冰凉的。

她脸色苍白,大汗如雨。

陆嘉学终于妥协了,俯身带着怒气道:「你活着,我就送你回去!你若是死了,那就想都别想!」

「你说话……要算话。」罗宜宁喃喃着说。

「自然算话。」他回头对丫头道:「还不快把药端上来!」

京城中,罗慎远在书房里,顾景明还在跟他密谈:「你找的那个仙师皇上当真喜欢……宣我进宫数次跟他讨论道法,如今他开始给皇上讲扶占之事,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倒是我看汪远那老头,似乎不完全信你。」

「他谁都不信,不过只要清流党一天不倒,他就会助我一臂之力。」罗慎远手里拿着本摺子说。

顾景明看他拿在手里的摺子,啧了一声:「如今清流党骂你骂成这样,你就没关係?我听着都气!」

「有什么好气的。」罗慎远把摺子扔到一边,「我的确见死不救,背叛师门。又与汪远搅合在一起。骂吧,反正他们除了骂之外也没有别的本事了。」

顾景明有点无言:「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暴躁,白天那位司庾郎中不过犯了小错,叫你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通,人家差点跟你求饶了。」

罗慎远抬起头,他缓缓道:「是吗,我没觉得。」

他还得快点把表妹找回来才行,顾景明突然想到。

「明日我要去一趟大国寺。」罗慎远说,「去敬两柱香,你不用过来了。」

顾景明惊讶:「你开始信佛了,我怎么不知道?」

罗慎远沉默地笑了笑,他随后说:「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信的。」

无处可求,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求于佛了。

「那我先回去了。」顾景明抱怨说,「总是半夜来跟你见面,我夫人都疑心我养外室了!」他才成亲不久。

他开门走出去,罗慎远才回正房准备睡觉了。靠着床上,把她惯用的锦被放在旁边。锦被上已经没有她的气味了,但他还是要看着,才能睡得着。

而金陵城里,府内到天亮,才终于得了好消息。

不知是不是陆嘉学的话起了作用,情况有所好转。

「侯爷,宫口开了!」稳婆激动道,忙让人把宜宁的腿分得更开些。她伸手去助。

陆嘉学退回了屏风外,已经陪了一夜了,脸色难看得可以:「你协助就是了,不必跟我说!」

稳婆连忙躬身看:「给夫人喂口参汤,看着孩子的头了!」

罗宜宁痛得什么都顾及不了,她浑身的汗,发抖喘气。生个孩子如何这么艰难!她紧紧地抓着被缛,好像又感觉到那个人坐在床沿,伸手环抱着她。有他在就是最安心的,什么都不用担忧。她紧紧地闭上眼睛。

喝了汤之后似乎是有了些力气,她其实什么都想不了,猛地一咬牙!

突然,她的体内一鬆,屋子里的人都发出了惊奇喜悦的声音,她却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男孩,是个男孩!」有人说,「孩子怎的不哭?」

婆子就上前来啪啪拍打了两下屁股。

宜宁听到屋内响起了一声孩子的哭声,哭得像猫叫一样。在这周围乱糟糟的声音里,这哭声却显得格外的清晰,好多人惊奇地围上去看。是宜宁躺在罗汉床上喘气,她想看看孩子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