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渡:“你们为什么要出来?”

“活不下去了呗。”牛二叼着一根草,半躺在石头上,看着满天明星,群星如此明亮,恐怕明天又是一个烈阳高照的大晴天,“今年田里的苗都干死了。”

他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再留在村里,就都要饿死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下萧村。”

“下萧村。去哪里干什么?”

“吃饱饭呗。”牛二瞥一眼云无渡,“现在这个地界上,就只有下萧村的村民还能吃得上一口饭。我就带着村里的人,一块去吃口饭。”

那他们村里的人还挺多。

目测至少有近三百人,装扮各异,歇息时围成的圈子也有许多个,想必是不同批的人。

白玦好奇:“你们打算怎么吃上他们那里的饭?”

“怎么打算?打开门吃饱饭,他们要是不让我们吃饱饭,我们就只能把他们种地里。”

白玦嚼完了草根:“你有没有想过,天底下都是旱灾粮荒,他们那里的饭会不会有问题。”

牛二胡乱一挥手,霸道说:“谁管啊。能吃饱饭就行了,管那么多。他们就是吃人,那肉也得留给我们一口。”

“吃完之后呢?”

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凶巴巴,理所当然地喊:“那当然就是娶老婆生儿子啦。我们到了那里,那里就是我们家。”

白玦寸步不让,咄咄逼人:“原来的地方怎么办?”

“你烦不烦,死都死了,还回去干嘛。”

他一撒手,无所谓道:“我一家老小,我老母老爹都饿死了,就剩下一个小妹和一个小弟,跟着我出来了,还回去干嘛,跟我老母老爹埋一块儿啊。”

白玦眉毛一挑:“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天,要人死,人不得不死。”

牛二暴跳如雷,他们没读过书的,最相信这些生死有命的话,尤其是在这个生死就像呼吸一样正常的时刻,一点“死”都不想听见:“狗屎吧你。老子现在不是活下来了吗!”

“我是说,天灾旱涝,无论你走到哪个地方,到哪片土地,它都是会发生的,你老母老父今日会饿死,明日就会轮到你、你小妹、你小弟饿死。”

“咒你妈!”

白玦一掌接下牛二的拳头。

牛二似乎没想到面前这个白净年轻的公子爷有如此实力。

“你得搞清楚,是什么导致这一切。”

牛二被白玦一顿质问闹糊涂了,结结巴巴:“天……天……天啊。”

“天?”白玦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就很乖巧,牛二再一次被他这种秀雅气质闪到了,“是啊,是天,但你想过没有,地是你种的,粮是你收的,为什么到最后颗粒无收的是你,饿死家人的是你,那些粮食都去哪了?”

云无渡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对话,他偏头看了一眼白玦。

牛二眸光闪烁。

“你去下萧村,无非是让那些村民成为另外一批你们,他们饿死了,可要是有一天,粮荒再次落到你们身上,你们还能去哪?”

白玦掰着手指:

“上萧村,中萧村,一萧村,二萧村……那有什么用?能拿走你们粮食的人已经吃得饱饱的,天灾,粮荒,饿死,都落不到他们身上。他们还能贪污你们的赈灾粮,你知道有赈灾粮和赈灾金的事情吗?”

牛二感觉自己怀里有一只小牛犊踩着他的心脏,砰砰砰地跳:“是……是县令吗?”

“县令……你的胆子只够到县令吗?你夺一个县令,全县的粮由你统率,你能救一个镇子的人,你杀一个皇帝——”

牛二惊恐地望着白玦。

白玦轻声道,他的声音坚定轻柔,说到人心坎上:“……你能救一个国家的人,你能让他们吃饱,不再饿死。”

“我……我不会,我不敢……他是皇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牛二打了个寒战,他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感到了一种来自天灵盖的震撼:“啥意思?”

白玦笑了笑,用最简单易懂的话说:“皇帝地主县令,难道是爹妈一生下来就会的吗?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

牛二呆呆盯着白玦,那双坚毅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种名为“野心”的火焰。

白玦溜达回云无渡身边,依靠着他,试图去发现他看的星星。

云无渡偏头问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教他们读了一首诗呀。”

“什么诗?”

“你也想我教你吗?”

“念。”

白玦翻身看着云无渡,柔声唱:“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轰——”一道雷落下。

云无渡看一眼天:“你唱得老天都落泪。”

白玦:……

又一道雷砸下来,整个山头抖了两抖,天空诡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