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失神的片刻又穿过他的掌心落在了草地上,照亮了周围草地散发着幽幽绿光。

荀砚知重新凝了魂魄,低头看了明晶片刻,说不出什么感受,有些像第一次见到奚茴那样——惊讶,灵魂生烫。

他弯腰捡起那枚明晶,实则他的这双眼也看不见明晶的光,他此生见过的唯一的光,就在奚茴手腕上挂着的引魂铃上。

赵家世代对他都算尊重,却也无人为他如此考虑过。

赵欣燕向他赔礼道歉,送的却是挂在玉佩上的穗子,她将他当成了玉佩,也将那玉佩当成了她的附属品。

奚茴的谢礼或许没有那根穗子值钱,她还以为他白天双眼看不见,便将行云州内最普通的明晶送上,倒让荀砚知第一次觉得,他不再是作为一个鬼使而存在于这个世上。

奚茴从荀砚知的院墙上跳下来又走了一小段便没离开了。

她知道荀砚知能力不俗,离得太近对方会发现,离得太远这一趟过来意义过小,于是奚茴便就站在要去荀砚知那小院的必经之路处,挑了块不那么潮湿的石头坐下。

阴云遮天蔽月,这处偏僻,就连长廊顶上的灯灭了也没人换烛心。奚茴倚靠着一丛美人蕉,摘了其中一朵抽出花心放嘴里尝了尝。

将谢的美人蕉花心甜蜜,花瓣还有清幽香气,奚茴一连摘了五、六朵后才听到了脚步声。

她先前在前院听见赵欣燕与谢灵峙对话,知晓她今晚会来荀砚知这边一趟,才特地选了这个时段这个地方等着对方。

奚茴没打算与赵欣燕碰面,只是在听见她脚步声的同时跨出了花丛,一派悠闲模样背对着对方从长廊的另一个方向往自己的住处走,足够赵欣燕看见她的背影就好。

赵欣燕的确看见了奚茴,她也知道奚茴的住处不在这边,再看向奚茴来时的方向,一条小路曲径通幽,只有一个目的地——荀砚知送鬼魂回鬼域的小院。

赵欣燕担心奚茴对荀砚知不利,又忌惮奚茴身边古怪的力量,她明明可以叫住奚茴却还是在她离开后才快步朝荀砚知那边走去。

在奚茴离开荀砚知的院子后没多久,他便将院门上的锁给拆了。荀砚知心里有个预感,奚茴不会只找他这一次,小姑娘坐在墙头上笑得天真烂漫,可她能与恶鬼相处必然不是表面上看过去那么单纯无害。

虽不知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但荀砚知对奚茴的感官不差,甚至因为她手腕上引魂铃中的金色异光而生了些许亲近与向往。

荀砚知背对着院门方向将手中明晶握紧,又走到桌边放在了桌面上,继续放出引魂铃中的下一批魂魄,再诵经超度,把他们送回了鬼域。

赵欣燕到时,荀砚知刚将一批鬼魂送走,他消耗了许多魂力,便斜靠在石桌旁喘了口气。院子里的阴气过剩,整个儿院落的地面上都布上了薄薄一层寒霜,天无光芒,寒霜却在微光中闪烁着。

赵欣燕一眼就看见了不属于这个院子里的东西,那块放在桌面上的明晶原石,甚至没有打磨,又因明晶质地并不纯,散发的光芒也是细微的。那光照亮了荀砚知半边魂体,另外一半隐于黑暗中,就像他随时都会随风而去般。

赵欣燕径自走到桌边问:“送走了多少?”

“一半。”荀砚知坐在石凳上抬眸看向她。

赵欣燕的视线一直落在那块明晶上:“这是谁丢在这儿的?”

荀砚知伸手要去拿,赵欣燕却快他一步,劣等明晶的光投在了她的脸上,比以往的月色还淡。

荀砚知起身朝赵欣燕伸手:“这是我的。”

“奚茴来过了,对吗?”赵欣燕没将明晶还给荀砚知,只是皱眉道:“你为何会与她有所往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曾差点杀死我!荀砚知,你也被她迷惑了?就因为她好看?还是因为她会装可怜?”

“赵姑娘,你误会了。”荀砚知的脸色冷了下去,伸出的手却一直没有收回:“明晶还我。”

“不给。”赵欣燕见荀砚知沉着脸,又软下声音道:“你若喜欢明晶,我大可以送你更好的,奚茴便是想讨好你给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说着,赵欣燕从收纳法器里拿出了一块被打磨得光滑的玉佩环,是上等明晶所制,纯色无杂,被她用力地放在了桌面上。

“你超度他们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这话,赵欣燕转身要走。

荀砚知看向桌面上的明晶,的确比奚茴给他的好上百倍。

赵欣燕一步跨出院子,又听见身后荀砚知传来的声音:“赵姑娘,你把我当做什么呢?”

“你是我的鬼使。”赵欣燕没回头,却因荀砚知这一问而莫名生了些许慌乱:“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鬼使。”

到底是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荀砚知没去碰那块昂贵的明晶,又因赵欣燕的话生出些许无奈的苦笑,是鬼使吗?

历来行云州人与鬼使亦师亦友,或如亲人挚交,他与赵欣燕,甚至于与赵家先辈都算不上是这种关系。

荀砚知深知,他是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