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早已消失在市集拥挤人群,书生久立不语,盯着小清远去的方向。直到黄昏落日,市集百姓纷纷散去,书生拖着长长身影,缓缓而归。

是夜,月朗星稀,春风微凉,缓缓推着一丛乌云,阴影了陶家庄。

庄民早已入睡,几声犬吠倒显得春夜更是寂静。庄南孤零零地小院门前,站着一位负手而立的书生,如有所思地盯着虚掩的窗棂。

许是受了白天杀猪场景的惊吓,小清睡得很不踏实,梦里全是浑身浴血的人们,用尖利的钢刀剖开肚子,捧出冒着热气、“滴答”着鲜血的内脏,送到小清嘴边:“吃吧,吃吧……”

“不要!”小清梦中惊醒,贴身小衫早被冷汗浸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探手摸出火烛,点亮油灯,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角。忽闪的影子映在墙壁,如同一个个恶鬼,随时会从墙壁里走出,捧给她沾满人血的内脏。

“阿爹,你要是活着,该有多好。”两行清泪,顺着小清玉笋般洁白的脸颊,滴落。

“小清姑娘,你没事吧?”

屋外,书生的声音。此时,无异于天籁之声。

月下,两人,隔院相望。

“你真爱我,可愿娶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宠我如初见,疼我如初识?”

书生浑身一震,眼神中透出炙热的目光。许久,方才一字一顿:“我!愿!意!”

一个人的生活,很累。尤其在这处藏着许多秘密的村庄。

是该找个人依靠了。

小清,推开院门,软软靠在书生怀里,仰起头,两唇,触碰。

乌云悄悄散去,如此温暖的场景,怎可让皎洁的月色不散布人间?

“不行!绝对不行!”族长怒不可遏,把手中茶盏摔得粉碎,“陶家庄择婿,历来由家族讨论商议,怎可擅作主张,私定终身!”

“族长,小清心意已决,况且崔郎愿入赘庄内,改姓陶。”小清一改往日卑微,与族长四目相对,几乎能碰撞出火花。

族长恶狠狠瞪着崔书生,如同饥饿许久的野狼观察着即将捕杀的猎物:“你父母呢?”

“双亡。”

“家中可还有亲眷?”

“孤身。”

“呵呵,你可知道,陶家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我这不就在陶家庄祠堂么?”

书生甩开折扇,微微一笑。

“你!”族长一时语塞。

“为了庄族,我信守承诺,从未言语有失。此次,只求族长恩肯。”小清抿着嘴唇,微微扬起的下巴挑起倔强的锋芒。

族长脸色忽白忽赤,长叹一声:“也罢!小清母亲走得早,父亲去年遭了老山塌方。唉……也是可怜。这门婚事,我代小清过世父母,允了。”

书生躬身长揖:“谢族长。我定待小清好。还望族长赐予姓名。”

“此事等族中长老商议再定。”族长挥挥手,走出祠堂,几名族人尾随而出,油光满面的胖脸没有丝毫喜悦,被阳光映得阴森惨白。

“小清,记住!你姓陶!”

“小清始终不敢忘记。”两颗滚圆的泪珠,于小清低头时,跌落青砖,瞬间消逝,只留两汪水痕。

“陶家庄……陶家庄……”书生抬头端详着祠堂刻着陶姓一族的灵牌,喃喃自语。

没人看到,他的眼中,也流出两行泪水。

婚礼定于当月十五,正值桃花盛开,取“花好月圆”之意,讨个好彩头。

虽说陶家庄百姓对崔书生入赘很排斥,喜事来临,也少不得做个样子,喜钱喜礼堆了满院,倒也显出陶家庄的阔绰。

崔书生无亲眷,由族中长老陪伴于祠堂,也是入赘的习俗。小清一袭红装,粉面皎白,更像一株冉冉盛开的桃花。就待吉时来临,吹手们奏响喜乐,罩上红盖头,坐着四抬喜轿,等待崔书生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

即将为人妻,未来几十年相伴,少女出嫁的心思,总是羞涩夹杂期待,百味陈杂。想起郎君平时的体贴入微,嘘寒问暖,小清粉面一红:“婚后一定要好好侍奉崔郎,陪他挑灯夜读,研墨煎茶,待崔郎考取功名,立刻离开陶家庄。”

想到这里,那件事,又从脑海里冷不丁冒了出来,小清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再看身旁说着俏皮话,日益肥胖的闺中玩伴、伴婆喜嫂,胃里直冒酸水。

崔书生坐于祠堂,亲自为长老们煮水泡茶,态度恭谨。长老们顿觉脸面有光,对崔书生的隔阂少了几分,有说有笑着陶家庄逸闻趣事。

喜宴布置在陶家庄拜神祭祀的场院,数十张桌子座无虚席,厨子由崔书生从外地请来,手艺极佳。荤素佳肴流水般端上,酒香透过瓶子馋的宾客直流口水。未等新人赶到,大快朵颐,边吃边喝,看着伶人表演戏曲。

伶人是崔书生从长安请来,据说只为宫廷贵族表演,千金难请。崔书生动用了同窗好友,负责朝中礼乐高官的关系。这一消息传出,陶家庄更对崔书生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