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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霄睨他,他伸个懒腰接着道:“然后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从桥上一下跳进河里,到时他动作再快也拦不住我了。”
“她怀着你,不会冒这种险。”
沈万霄一语道破,松晏怔然。
须臾,松晏抬手揉揉眼睛,半低着头故作轻松道:“好吧……幸好我以后也不会有孩子,不然就我这性子,指不定会搞得一尸两命。”
“不会,”沈万霄立刻否定他,紧接着说,“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
沈万霄说这些话时脸上神情太过严肃正经,以至于松晏莫名有些心虚。
他不敢看沈万霄,便捏着耳垂低下头,闷声道:“说这些也没用,反正我不会有。”
沈万霄“嗯”声,将尾音咬得很轻。
松晏听着总觉得这声“嗯”里颇有些可惜的意味。他眨巴眨巴眼,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深夜的雪比白日里下得大,寒风也比中午更加凛冽。百里轻舟刚从河里出来不久,身上一直湿哒哒的滴着水,衣裳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得生疼。因此没过多久,她便喷嚏连连,整个人都被冻得发抖。
“小殿下,”唐烟皱紧眉,他虽不愿意花迟再劳神费心地掺和这些事,但也不愿意看着百里轻舟这般受罪,“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小心待会儿冻坏了身子。”
唐烟没想到,百里轻舟即便是成家,性子也没变多少,依旧犟的跟头牛似的,闻言甚至一屁股坐到地上,赖着不走了:“你不让我见我哥哥,我便在这儿坐一夜。”
兄妹
唐烟长叹一口气,束手无策地看向念河边屈膝而坐的百里轻舟。
由于怀有身孕,她难以抱膝,是以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但唐烟愁容满面,压根儿笑不出来。若如今眼前坐地上耍赖的是别人,他大可以甩袖离开不予理会,但偏偏是百里轻舟,在这偌大的人世间花迟唯一惦念着的人。
唐烟不会对她放任不管,但也不会轻易让她去河底。
如今魔骨异动厉害,观御加在花迟身上的封印不稳,随时会生变。他倒是不在意着三界变得如何,但花迟于他有恩,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花迟为之付出所有的天地再临崩塌。
饥荒之年,他被家中弟兄所害坠入念河时承花迟的恩,这借佛骨求到佛的神力。
那天,本该去往黄泉的唐烟以一个不人不鬼的身份苏醒过来时,花迟端正地坐在一边。他浑身浴血,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差点把唐烟吓昏过去。
唐烟腿软,当即抱着头蹲下尖叫不已:“他他他娘的,你、你是人是鬼!?我是不是死了!?”
“我不是人。”花迟态度十分诚恳。
唐烟听见后更加害怕了。
“我救了你,你为何要怕我?”花迟起初不解,不久后慢吞吞地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甩甩袖子上的血,解释说:“你误会了,我只是回去了一趟,这些血不是我的。”
他没有说回去哪儿。
唐烟当时紧张兮兮的,并未留意这个问题,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再问花迟时,花迟每次都是左右摇着身子,含糊其辞:“那天。”
那天是哪天,唐烟不知道。
花迟很少说话,也很少理会唐烟。是以唐烟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将事情弄清楚——
千年前,花迟无意中闯入血海,以至于邪祟占据灵海,强迫他为非作歹。逼不得已之下,观御将他的本相封印在寒潭底下,而今游荡在人间的花迟只是观御手下留情偷放的一缕魂魄。
唐烟恍然大悟,道:“那观御还挺好的,怕你一直待在寒潭底下闷得慌,还特意留点儿游山玩水的机会给你。”
那天他说完以后,花迟久久没接话。但过了许久,久到唐烟甚至都已经将自己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时,有一天躺着的花迟忽然坐正了身子,正儿八经地说:“我要谢谢观御。”
“你想怎么谢他?这都多少年了,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花迟又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佛骨发呆。
唐烟嗑着瓜子斜眼睨他,有时真觉得他脑子不正常,没法儿交流。他原先以为花迟救他那日只是恰好经过,但后来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至少在他到来后的上百个春夏秋冬里,花迟常常到念河来。
但他来此处也不干其他事,就静静地在佛骨前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有时坐累了,便笔直地躺下,躺在那具枯骨旁。
唐烟跟空气似的被晾在一旁。他看着并肩而卧一魂一骨,总觉得他们像是同棺而葬。
再后来,唐烟发现花迟的乐趣不止是盯着佛骨发呆,他还有另外一个癖好——
回“那天”。
而且每次都是好端端地去,遍体鳞伤地回。
花迟像一个瘾君子,只不过他不恋俗物,而是恋痛。
唐烟十分好奇“那天”,他心痒难耐,但旁敲侧击也好,直截了当也罢,只要提及那天,或是提及佛骨,花迟一概装聋作哑不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