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有“当当”声,是当年在河边洗澡砸着玩的田螺,邢剪没有丢掉,打个孔拿绳子串起来,挂在那儿,和风玩呢。

院里隐隐有谈话声,客人头皮都是紧的,只因树下那座坟前的墓碑上钉着一块红盖头,太瘆人了,青天白日用余光匆匆一瞥都瘆得慌。

“汪汪!”阿旺对他吼叫。

魏之恕脸色阴沉地下了逐客令。

管琼把大门掩上,她走到魏之恕身边,同他一起凝视墓碑。

魏之恕瞥一眼趴在坟边的黑狗,忽然道:“大师姐,你说师傅有没有招魂?”

管琼拧眉心:“不知,你别问师傅。”

“我又不是找死,我问他。”魏之恕幽幽道,“我招了。”

管琼没有问结果。

魏之恕便明白,她知道,他没有招出来魂。

招不到的,小师弟的魂不在阳间了,也许是投胎去了,也许……就那么消失了。

魏之恕走到坟前,伸手去挑红盖头;“要是有个人陪着师傅,他是不是就能不那么疯。”魏之恕都有阴影了,师傅的疯劲跟姜明礼不是一个类型,要可怕太多倍,却只会让人感到悲伤无力。

“师傅不会找别人了。”管琼笃定道。

“话不要说这么绝对。”魏之恕扯动唇角,“人生漫长,什么都有可能,搁过去,我也想不到小师弟过了弱冠就走,一声招呼都不打,走得多轻松,睡一觉就离开了。”

管琼只道:“你心里清楚。”

魏之恕不笑了。

对师傅而言,养点鸡,养头猪,有条丑不拉几的老狗,还有他们两个看着烦的徒弟,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邢剪躺到床上,不知不觉地陷入沉睡,他没完全醒的时候摸到什么,倏地睁开双眼。

小徒弟趴在床边,呼吸均匀。

邢剪愣怔地望着这一幕,眼眶湿润视线模糊,他跌撞着爬起来,跪在床上去捞人:“昭儿……昭儿……”

“昭儿!”

小徒弟被惊醒了,迷茫地揉着眼睛:“师傅,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噩梦,要人命的噩梦。”邢剪死死将他勒在怀中,面部煞白,肌肉惊恐地抖动,牙齿打颤地说,“师傅快吓死了,快吓死了……”

“醒了就好啊,不怕不怕,师傅,我脖子里进水了。”

“你要笑话就笑话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我梦到你,”

怀中的温热柔软身体变冰冷僵硬,邢剪大脑一空,他迟缓地一点点松开手臂低头,他的小娘子乖巧地闭着眼睛,没有生息。

邢剪抖着手探他鼻息,吻他眼皮,睫毛,鼻尖,脸颊,再到唇,含着暖了暖,暖不了了。

失去挚爱的无措从邢剪脚底心往上窜,无孔不入地将他钉死在原地,他的眼神,表情,肢体动作都撕心裂肺,唯独口中发不出声音。

“嘭”

邢剪一头栽倒在床下,昏厥过去。

他在额头的剧痛中醒来,只身躺在床上,身边没有小娘子。

梦中梦。

又梦到了那日。

那是钝刀子磨肉,他早就料到会有那一天,只是迟迟没有来,就在他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不会来了的时候,它来了。

头顶的铡刀落了,眼前炸开一片血雾,自此再也看不见脚下的路。

……

一年秋冬,管琼背上行囊去游历,她于第二年夏至返回义庄,带回来个男子。

是有一次他们师徒跟秀才去县里逛逛,落脚的那家客栈老板子嗣,他尚未娶妻,游玩期间遇到念念不忘的管琼,厚着脸皮与她结伴同行。

他已经把家里的客栈卖了,打算这辈子给她烧火打杂,当牛做马。

管琼其实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只是想着,自己的生命里有没有可能会出现一个孩子,出现了会怎样,能否给义庄带来欢声笑语,给师傅减轻寂寞悲苦。

“我生了,给师傅带。”

“不必!”邢剪毫不迟疑地拒绝,“师傅带你们三个带够了!”

管琼一时兴起的想法被扼杀在摇篮里了,她见师傅抬头看树上的桃子,便摘下一颗红的给他。

“这桃子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邢剪嫌弃万分,却是把桃肉啃了个干净,再难吃也吃了。

管琼反正吃不下去,太酸。她忽地想到什么,脚步有点急地去了自己的屋里,不一会就拿着一个罐子出来。

魏之恕问她那是什么。

“这是当年小师弟给我的蜜饯,我存的是三分能平分的量,一直没有再分。”管琼的眉梢难得染上笑意,“我们分了吧。”

魏之恕兴致缺缺:“他都不在了,还有什么好分的。”

管琼不那么认为:“他在不在,都是我们唯一的小师弟。”

于是他们分掉蜜饯,把第三份埋在坟前。

……

管琼在义庄歇息了一段时间再次出发,没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