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史延贵问得急了,李厨子才哼了一声。

“东家,您这话说得有意思,什么叫我们买的食材?我们可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您说要买榛蘑就买榛蘑,您说要买酸菜就买酸菜,这寒冬腊月的,还叫我们去找野菜?叫我们上哪儿找去?我们能找到这些东西就不错了,您怎么还不乐意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敢说话了。

“就是,您不满意?那您自个儿买去呀!”

“叫我们买菜,还不给银子,人家铺子都不愿意赊账,谁能给咱们拿好东西?”

“您还去过建州呢,怎么都没说带点儿榛蘑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竟然把史延贵数落了一顿。

史延贵哪里说得过这么多人,大怒道:“反了反了,我看你们都要造反了!信不信我开了你们,叫你们都没饭吃!”

李厨子蹭地站起身,恼道:“走就走,谁稀罕!”

一边说着,他直接一把扯下了身上的毛裙子。

“老子早就不想干了!谁他娘的乐意穿着裙子跳舞?老子又不是青楼的姑娘!”

士可杀不可辱,李厨子看在醉仙楼生意惨淡的份上,一直没狠心离开,没想到史延贵得寸进尺,竟然叫他穿裙子去街上跳舞!

这样苛待底下人的东家,谁愿意跟谁就跟去吧!

被李厨子这么一嚷嚷,伙计们纷纷拽下了身上的衣服和裙子。

“东家,我们也不干了!”

“就是,天天挨骂受气,还挣不到钱,我也不干了!”

“东家,我们都走了,您自己跟醉仙楼耗着吧!”

史延贵压根没想到这些伙计竟然说走就走,他一时间下不来台,又说不出挽留的话,只得眼睁睁看着大伙一个个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厨子背着小包袱,走在最后。

路过史延贵身边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我再最后叫你一声东家,看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劝你一句吧,醉仙楼这回是彻底栽了,您呀,还是早点儿想辙吧!”

史延贵很想说几句硬气的话顶回去,可是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醉仙楼本就是在垂死挣扎,女真菜已经是他最后的希望了,现在连这条路都走不通了,他还能有什么指望?

就连厨子和伙计们也知道醉仙楼大势已去,纷纷走人了。

史延贵看着李厨子弯着腰的背影走出了醉仙楼,一时间百味杂陈。

说起来,李厨子在醉仙楼的年头也不短了,不管是之前醉仙楼没生意,还是后来被朱占泰顶了主厨的位子,李厨子都没有选择离开。

李厨子直到现在才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史延贵呆呆地看着萧瑟的门口,李厨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下一刻,门口又出现了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正从门口探出头去,偷偷看着街上的情形,那模样活像是生怕被抓走的小贼。

看到这个身影,史延贵一下子回过神来。

“朱厨子,你干什么去?”

朱占泰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拎着铺盖和包袱,一副要走的模样。

听史延贵叫他,正怕被图伦等人发现的他吓了一跳,慌张地回过头来。

史延贵已经站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

“朱厨子,连你也要走?”

朱占泰的表情活像是刚啃了一个大苦瓜,别提多难看了。

“东家,你就不要难为我了,你瞅瞅他们把我给打的!”朱占泰摘下帽子,指着额头和脸颊的几处伤痕,哭丧着脸说道,“贵人们发了话,我要是再待在京城,他们就要抽死我!”

“凭什么!这京城是天子脚下,又不是他们女真的!”史延贵勃然大怒。

他费了多少工夫和钱财,才把朱占泰请到京城来,谁知店开了没几天,朱占泰就要跑?

这是拿他当休沐日过呢?

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朱占泰更吓得浑身发抖。

“东家,你不要这样讲话!会砍头的!”此刻的朱占泰宛如惊弓之鸟,一边说话一边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听见,“我得罪了贵人,哪儿还敢在京城待着?我还要命不要呢?”

他说完,生怕史延贵再拦着他,一把推开史延贵,转身就往外跑。

史延贵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就摔倒在雪地里。

他抬头望去,哪里还有朱占泰的身影?

身后就是空荡荡的醉仙楼,现在的他,可真是孤家寡人了。

史延贵仿佛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坐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抬起头,一阵寒风吹来,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眼前朦胧一片,只有对面那几只红灯笼格外鲜艳耀眼。

他定睛一看,看到了招牌上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南华楼。

再往下看,南华楼的大门口处,四九正一脸的春风得意,招呼着来往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