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张家被官兵搜查,嫁妆被翻了个七零八碎,后来在顾大人的帮助下,总算是都要了回来。

好在她那准亲家是个讲道理的,并没有因此在婚事上作难,张婆子松了口气,对自家闺女也看得格外严了些,生怕成亲前再出什么岔子。

张家闺女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这碗汤上面,听了张婆子的话,连头都没抬。

“刚才我在门口遇见隔壁翠红了,她分了我一碗汤,娘,你也过来尝尝。”

听说是王翠红带回来的汤,张婆子立刻想起那日在南华楼吃的席面,脚就不听使唤地跟了过去。

张家闺女把汤碗放在桌上,又去拿小碗来分。

张婆子一闻到这香浓的鸭汤,口水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强忍住美美喝上一口热汤的冲动,对张家闺女说道:“你盛一碗,我给你爹端去,自己再留一碗,剩下的,我端给前屋去。”

张广才带了客人回来,家里却没有像样的菜招待,张婆子生怕被人家笑话,正好可以拿这碗鸭血粉丝汤送去充门面。

张家闺女听了,只得依言盛了两小碗汤出来。

张婆子端起剩下的半碗汤,去了前屋。

张家前屋,昏暗的烛光下,张广才正在给对面的人倒酒。

“罗义,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愁眉苦脸的干什么?不就是杂货铺开不下去了嘛,那小铺子又挣不到多少钱,舍了就舍了,再干点儿别的行当不就行了?”

罗义听了这话,连酒都没心情喝了。

“广才,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京城的坐地户,吃住都在家里,做什么都有朋友帮衬。我呢?我一个外地人,能在京城开个小杂货铺子就不错了,挣得虽然不多,可也能混个温饱。唉,谁知道房主突然涨了租金,我那小铺子本来就赚不了多少钱,再加上租金,连糊口都难啊!”

张广才听了,不禁点点头。

“可不是嘛,你年前才成了亲,一个人挣两个人花,是不容易!”

罗义苦着脸,说道:“还有更不容易的呢,我媳妇前儿去医馆诊脉,诊出喜脉来了!”

“喜脉?那不是好事儿吗?好小子,你要当爹了!”张广才借着酒意,重重地捶了他的肩膀一下。

罗义被捶得身子一歪,脸色更愁苦了。

“本来是喜事,可我哪高兴得起来?铺子开不下去了,家里还要再添一张嘴……”

张广才也没法子,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做短工,或者干点力气活?”

罗义叹气道:“你以为我没去嘛,可是我这身子骨,出力也干不了多少活,才扛了两天大包,肩膀都肿了,挣的钱还不够我和我媳妇喝稀粥的呢!”

“要不你再打个货担,出去当货郎?”

罗义点点头,说道:“没法子,也只能这样了。回头你帮我找个木匠,最好能赊账的……”

两人正说着话,张婆子进来了。

“罗义啊,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是邻居给的半碗汤,你趁热喝了吧。”

罗义连忙站起身,伸手接过汤碗。

“张婶您太客气了,多谢多谢。”

张婆子又叮嘱了几句少喝点儿酒,多吃菜之类的话,便出去了。

待张婆子出去,罗义便拿起酒壶,谁知却倒不出酒来。

他把酒壶拿在手里晃了晃,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他把酒壶一撂,叹气道:“唉,连喝个酒都喝不痛快,我罗义怎么能落到这步田地!”

张广才见他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便劝道:“借酒浇愁愁更愁,酒没了正好就不喝了,来,喝口汤,暖暖身子。”

罗义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汤碗,不由得目光一顿。

眼前的汤汤色洁白,宛如牛乳,其中漂浮着深红色片状物,如同花瓣般精致的肉片,灿金色的油豆腐,还有着晶莹剔透的粉丝。

这是什么汤?

它既不像淡黄色的鸡汤,也没有羊汤那浓浓的膻味,仔细闻闻,像是老鸭汤的味道。

可是能把鸭肉炖成这样浓白香醇,他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尽管喝了半天的酒,可是他心里发愁,并没有吃上几口饭菜。

此刻眼前的汤碗里料足味厚,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罗义拿起筷子,先挑了一筷子粉丝入口。

沾染着浓香的鸭汤的粉丝,入口顺滑无比,不用怎么嚼,就哧溜一下进了肚。

再夹一块鸭血,更是柔滑细嫩,好吃得让人恨不能连舌头一同吞下。

吸饱了汤汁的油豆腐,咬上一口,香浓滚热的鸭汤便在唇齿间爆开,香得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一咬就咯吱作响的鸭胗,脆中带韧的鸭肠,每一口吃下去都充满了惊喜,令人流连忘返。

张广才本来担心他只顾着喝酒却不怎么吃菜,再把身子喝坏了,这会儿见他捧着汤碗吸溜个不停,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