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芬来闹是意料中事,他自己不出头把大伯娘搬来也不出奇。英华就叫把她娘留下的后手取出来,她不慌不忙理妆,思量大伯娘穿的不会太好,还把身上的纱衫换下,另挑了件旧的珠白纱衫穿,底下系了条草绿色的旧裙,连鞋子都换成洗过几水的旧鞋,自家揽镜照照,是个规规矩矩的富春中等人家小媳妇,她才满意。小海棠那几个跟着二小姐出门走动的甚有眼色,看到小姐叫拿旧衣,都忙忙的退下去换旧衣裳穿。

少时英华带着一群灰不溜秋的使女妈妈出来。只见大门外头,大伯娘扯着一个不晓得哪里来的客商在那里数落王翰林藏家私等语。被扯住的人满面通红,挣扎着要走,又怕把老太太推搡坏了,正一脸为难。周围围着一圈不明所以看热闹的,俱是外地来等着买房的客商,本地人多少都晓得王家分家事,正经人家背后提起王山长的老妻大儿,没有不骂的。老太太来亲戚家门口闹腾是王家家务事,富春乡亲们不好拦的,也不凑上来看热闹。英华的大伯娘说了好大一会,柳家门外出入的人数以百计,通没人理她,只有三四十个外地商人闲着没事,围听她说天书。

英华一出来,扶着大伯娘的一个妇人就扯大伯娘的衣袖,说:“人来了。”

大伯娘放开那个可怜的客商,朝着英华的方向长声喊:“英华侄女,你们恨我,就把我杀了吧,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可怜的儿。”

英华气定神闲站定脚,笑问:“大伯娘,你老人家要我们怎么放过你可怜的——儿?”

大伯娘还不及说话,扶着她的那个妇人帮腔说:“哎,这是侄女儿?翰林老爷家真是好家教,一个嫡亲的大伯娘来说话,上来连个礼都没有,看个座儿都不给?”

大伯娘冷笑道:“受不起她的礼,二房从上到下,都是目无尊长的坏下水。”

“目无尊长的帽子都扣上了,见面问好看坐什么的,就省了罢。”英华一点也不生气,笑嘻嘻道:“大伯娘,你在外头数落了我爹不好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吧,要是只为说我爹不好来的,你接着说,我就回去看帐去了。”

“站住!”大伯娘伸出手指颤巍巍指向英华,“你爹呢,叫你爹来和我说话。”

“我爹去杭州了。我现使人去叫,你老等着?”英华歪头,示意管家去叫人,她身后就有管家应了一声。

“翰林家的小姐,杭州离着富春县几百里,你叫你大伯娘等着?你哄孩子呢?”妇人撇嘴,“你们一向就是这样糊弄伯母的?”

“我爹娘不在,家里的事我全能做主,你们到底要怎样,直接说吧。”英华乐了,“现在是你们求我,你们说的有道理,看亲戚份上我自然会帮。你们拿长辈的帽子扣下来说的话我不乐意听,帮不帮就两说了。”

老太太方才在大门外说半天,其实还不是为了钱!其实大房穷了问二房要钱,你软和点要,二房也不见得不给,一来就对着外人数落二房,坏话一把一把朝外甩,是人也不乐意跟你行礼问好给你看座。

英华的口气软下来,扶着大伯娘的那个妇人腰立刻直起来,小声提示大伯娘:“税!”

大伯娘清了清嗓子,就道:“我们家那田,不该交税。叫你爹马上回来,写个证明按律免税的条子,用上印,送到县里去。”

“咱们家还有田?”英华大惊,奇道:“分家的文书我也看过,上面没写有田啊。分家的时候,就提了一个书院。我爹可是年年给大伯送二三千两,一送二十八年。分家时就一个书院,耀芬堂兄连片瓦都没分给我们,整个的不都是他拿走了?”

“你们桑榆堂本来是有田的。”王耀芬的岳父觉得亲家母搞不过王英华,咳了一声闯进人圈里,替亲家母说话,“你大伯办学赔钱,把田地典卖干净,所以分家时没有田分。”

“办学赔钱,把田地典卖干净?”英华做恍然大悟状,点头应道:“原来如此,难怪难怪,既然典卖干净,分家时没有田,那现在大房的田哪里来的?”

“你堂兄问亲友借钱,把典的田地赎回来了。”大伯娘中气十足,“那是王家祖传的田地!”

“分家时说没有,分过家又能赎回来。耀芬堂兄好本事啊。”英华一脸真心觉得堂兄真心了不起的模样,“那这个田,大伯娘一向为人公正,不会不分给我们吧?”

这个小姑娘,不是清贵翰林家的女儿吗?怎么提到钱,提到分家产一点都不矜持,直接就问穷伯母要上田了?又精又滑倒像是做生意的老油条似的,有钱就不要面子!耀芬的泰山觉得找错了突破口,其实王翰林应当更好对付一点吧。

“呸,你们分家时藏下了多少好东西。光你陪嫁的田就有六十八顷!”大伯娘激动的头发都立起来了,“你们摸摸良心,你们亏心不亏心!”

“大伯娘,”英华撸袖子,笑道:“我有大伯每年寄给我爹的富春书院的收支流水帐,还有富春书院一个汪先生孝敬的书院开支细帐。你说你们家为了书院典田卖地,你说我们亏心,我们把三十年的帐对一对,看看到底是谁亏心,可好?”

大伯娘愣了一下,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