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唯一甩不脱的、不得不努力的,只有英语。

周琎英语不好的原因可以追溯到小学。

英语老师第一次教音标的那天,陈思芸出了车祸,她被周建业带到医院,在手术室外心神不定地等着手术结果。

手术最终取得成功,陈思芸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几天才转回普通病房。

肇事者是个货车司机,当天疲劳驾驶,发现要撞到人时做了紧急处置,最后一车货散落满地,陈思芸被撞成重伤,货车司机自己当场死亡。

陈思芸出院后,对方的妻子曾经带着两个孩子上门看望,说明家中情况后,一家下跪道歉,赔了十万。那个家庭的境况并不好,丈夫当长途司机跑运输,妻子当物业保洁,两个孩子正是上学的年龄,家里没有多少积蓄,想和货运公司打官司索要赔偿,却前路茫茫。

陈思芸最终收下了这笔钱,不再追究任何其它赔偿,两家人没有再来往过。

周琎还记得,那家人离开后,周建业坐在门口,手里的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陈思芸出神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而这只是开始。

陈思芸治病花了许多钱,又经过艰辛的复健,才能重新站起来,却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两条腿一长一短,走路时带着明显的跛,没办法再达到普通人的体力强度。

她工作的厂子效益一年比一年差,年年都在裁人,又碰上她跛脚,某一次就裁到她头上了。

陈思芸最初没想着再找工作,毕竟她这个年纪,也没什么效益好的厂子想要,不如回家当家庭主妇。而在家待的时间一长,有些不对劲的东西一看便看出来了。比如周建业出轨。

被发现后,周建业也不辩解,顺势和陈思芸提了离婚。其实他早就想离了,从女儿长到六七岁,陈思芸却没给他再生儿子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有这个想法,只是没敢提。后来陈思芸出了事,他每花一笔钱都心痛不已。如今被陈思芸抓住痛脚,周建业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房子是他们当初靠陈思芸在厂里的名额买的,周建业不敢要,怕被人背后戳脊梁骨,便拿了家里几乎所有存款,算是做了财产上的分割。

因为家中巨变,周琎小学那几年就没怎么好好读过书。

好在小升初之前陈思芸便和周建业离干净了,周琎也适应了家里没爸爸这件事。

等上了初中,一切课程都是全新的体系,能够从头学起,周琎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除了英语。

老师以为所有人都会的音标,她一点都不会,最初没有放在心上,最后不知从何弥补,像一件缝缝补补过后的衣服,三年又三年,勉强到了今天的程度。想要从头学起,又没有那个时间精力,她连今天的单词都还没有背完。

班主任发完所有人的成绩,又恨铁不成钢地教训了一通,巴不得把所有人身后的旋钮都转到最紧,让他们像发条玩具一样赶快动起来。

铃声响的时候,整个班级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班主任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下课。”

众人噤声。等班主任的身影走远了,才又发出喧哗。

教室外面下着大雨,操场湿得要积水,大课间取消了跑操,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教室里弥漫着一种低沉的氛围。

早上发的几张卷子,错题都在课上讲过了,周琎便开始写作业,刚把今天数学作业里的选择题做了一半,就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同学来到她面前:“周琎,老张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周琎常常会对一些事情有着精准的直觉。在她还小的时候,她把这当做一种特异功能,幻想着哪天会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爷爷来收她为徒,或是某个知名魔法学校向她发来入学通知。

但这想法破灭得很快,而当她停止幻想,便不得不开始推理、猜测,试图寻找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合理解释。最终,在排除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后,她倾向于这样一个结论——上天还是眷顾她的,虽然没有宠爱到给她一个神奇的特异功能,让她直接走上人生巅峰,但也毫不吝啬地给了她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和思考时不用费力的聪明大脑。

前者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接收各种或明显或难察的信息,后者让她能够在紧要关头将所有线索串联成线,迅速发现可能性最大的未来,并以直觉的形式呈现出来。

当然,她也会猜错,毕竟总有她缺乏经验的领域,只是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对的。

“好的。”她对同学点点头,盖上笔盖,把笔夹在刚刚写的那一页练习册里,起身朝办公室走去。

周琎对这次的成绩并不满意,但她知道,和上次相比她是进步的。可这进步太微小,不值一提。她不认为班主任找她是为了考试成绩的事。再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一排查,最有可能的结果便呼之欲出。

班主任要找她提演讲比赛的事了。会是让她去吗?

周琎情不自禁地燃起期待。

或许是因为她主动提过要去,所以没选她时想跟她说一声。

又习惯性地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