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全摆放着他们写?过用过的笔墨,儿时练习的纸张,临摹的字帖,拓印的碑文,或卷或叠,整整齐齐的码在一旁。

窗里透着些日光进来。

林沉玉铺了绒毯在墙边,随手拉过来一陈年书箧,垫着做了枕头?。枕书嗅墨,日光沉影,她?就侧着身子眯着眼,静静躺着。

倒也?不困,只是一回来,她?忽的不知道做什么了。

在家里,她?不需要做个侠肝义胆的侠客,也?不需要扮演个贵气十足的侯爷。在更九州里,爹娘面前的她?是松散的,是自由的,是无拘无束的。

可?松散自由,无拘无束的时候该干什么呢?

她?有些恍惚了,下一瞬的摸了摸腰间,却发现腰间无剑,也?无酒囊。

酒剑随身,已成了她?的习惯。她?并没?有痴爱它们,只是似乎已经习惯了。

既然不知道做什么,那?就干脆睡觉吧!

“你去帮她?打扫。二楼,佛龛上的佛像擦干净。三层,书架上浮灰扫掉,发霉的书本捡出来。”

林浮光停在了揽星阁门口,居高临下看着顾盼生,眼神里没?有一丝慈悲,他特意用留了一簇鬓发,垂下遮住他烧毁的那?一边,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

他舍不得叫妹妹打扫,就喊来了妹妹的徒弟。

“听懂了吗?”

“是。”

“如果她?在偷懒,不许打扰到她?。”林浮光知道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盼生温顺的低眉,看他老实,也?没?有露出不满,林浮光才离开。

他走路也?和林沉玉不同,林沉玉转身,脚跟一挪,轻轻一踮,还要朝人笑一笑,潇洒里带着些缠绵。林浮光一转身,便是割风断雪。无情而?漠然,似乎从来不会往后看。

林家两个兄弟,不对?,现在应该是兄妹了,明明是迥然的性格,却彼此爱护至斯。

林沉玉为了哥哥的面容,满天下找药,东奔西走;林浮光为了包庇妹妹的家务活,找他接手,甚至严苛到了不许顾盼生吵醒她?的程度。

顾盼生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说起来,他和如今的帝王,也?是他沾亲带故的堂兄弟呢,可?他们之间别说情了,连让自己喘口气的空间都不许——他要自己死。

不就是害怕他的正统会威胁到他,为了保住那?九五之尊的皇位吗?

顾盼生并不羡慕林沉玉,他自小连爹娘的爱都没?有享受到一丝半缕,也?无所谓什么兄弟情深了。这人间的情爱颇多,他只是个漠然的看客,沾不上一星半点。

他拾阶而?上,浑浑噩噩的走着,一步一步的踏在楼梯上,楼梯折东又向上,这摘星阁极高,往上看这楼梯恍惚间闭成层层无尽的模样,像极了轮回。

像极了他那?注定有尽头?,却看不到头?的人生。

他忽然感?觉胳膊有些疼,伸手捂住了那?儿,昨天夜里他手臂上添了七八处伤痕,他刺的极深,时不时还会泛些疼意。他看着二层那?庄严的佛堂,叹了口气。

昨天夜里,他好?不容易从折磨中找了丝睡意,却做了整晚的噩梦。

梦里,他回到了儿时,回到了那?个夜里。

太妃狰狞的脸在梦里犹如鬼魅,四面八方,都回响着她?的声音:

“你要记得,以后动情了,动心了,就用刀扎自己,动几分你就扎几分!这世间男子都是你的奴才,女?人是你的玩物。”

“证明给我看,盼生,你这辈子绝不会动心!”

明晃晃的小刀丢在地上。

他单手捂住被打麻木的脸颊,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那?把小刀,另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拿起了,狠狠往他胳膊割了下去。

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他颤抖了一下,依旧面无表情。

老太妃用指尖掐起他的头?,满意的看着他的脸颊,看着他黝黑而?无波澜的眼,露出了满意的笑,她?笑的唇边皱纹乱颤,撕下自己的衣袖,包住了他的伤口。

“记住这疼痛,盼生。”

“在你踏着尸骨走上那?九五之尊的宝位上,没?有人能让你停下脚步!任何人都只是你的垫脚石罢了!你会为了路上的石头?停留吗?”

“你只管走!这辈子不许停!哪里都不能停!谁都不能让你停下!”

这句话如诅咒,在他梦里萦绕了整整一夜。他只觉得自己快疯了,可?疯到极致,他的脸上唯余漠然和空洞。

他走上二楼,珍珠帘幕已被人掀起扣进了玉扣里,束成一串垂在地面。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轻轻抬头?,睫毛轻轻眨动,午后的微光透过纸糊的雕花窗牖漏进来,被滤了那?刺眼白色的日光,只剩些柔软朦胧如宣纸浆的光流进来。

那?光静静照向那?地上休憩的人。枕书倚墨,日光沉影,她?的身影朦胧在光里,纤尘流转,她?眉眼如画。

一路以来,他一直在不停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