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俏佳人若是柳氏婶婶的同族,或者可以娶到手。女管事,便是做生意的了,这样的女人,便是再娇再美,爹娘也是看不上的。耀文心里凉了半截,愣愣的想了半日,耳畔都是玉薇方才说的话,什么从前二婶管事——咦,二婶从前也是管事呀,二叔可以娶二婶,他为什么不能娶女管事?

耀文又来了精神,笑问:“其实我心里极是好奇二叔为什么会娶二婶,玉薇妹子,你可肯为愚兄解惑?”

问从前的嫁娶旧事,他是动心了。玉薇微笑道:“这个我是晓得的。原是我们太太和翰林大人谈生意。翰林大人嫌我们太太出的价太高了,还价没有还下来,臭骂了我们太太一顿。我们太太和五姑太太从前有个绰号儿叫胭脂双虎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呀,为何要骂人?五姑太太就和我们太太合伙把翰林老爷拐出去揍了一顿,又关起来饿了两日才放了他。城厢军找到翰林老爷,翰林老爷只说自己是迷了路,不曾把我们太太供出来,后来又跑来和我们太太认错儿谈生意。结果生意谈成了不算,还把我们太太谈成了他的夫人。我们老太爷说,这门生意他老人家亏大了。”

二叔后娶的那位柳夫人这般横行霸道?耀文冷汗从后脑勺流到脚后跟,看来上回丢他箱子算是客气的。耀文吸一口气,笑容都虚了,“我看二婶待我二叔极好的,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我们太太厉害着哪。”玉薇提起柳夫人极是敬佩,笑道:“旁的不说,只说你看得见的。你说翰林老爷每年寄二三千两银回来,换了旁人,家里可过得?可是我们太太精打细算,每年还要寄几百两银回家与大少爷,还能资助到京城的富春举子,还积下了近万的家事与两位少爷,替瑶华小姐备了嫁妆。她是不是很了不起?”

耀文方才是背后流泠汗,现在是脸上似火烧,苦笑道:“二婶真真是奇女子,是女中豪杰。”

“我也不差呀。”玉薇看他被镇住了,笑容里藏着狡猾,“我是柳家数一数二的管事,曲池一府的事,都归我管。我厉不厉害呀?”

“厉害。”耀文面似红枣,不停吸气。

“不晓得我将来嫁了人,能不能似我们太太那样有本事呢。”玉薇托腮,把亮晶晶,又多情又期盼的眼睛对准耀文。

耀文原是个聪明人,玉薇话里的意思他全晓得。这个女人模样和性子都对他胃口,虽然出身不大好,可是——娶个出身和他相称、傻乎乎的乡下小姐有什么用?便是似二叔一般做了官还乡,也还有半辈子受穷。若是娶了玉薇,家事全不用他操心,有何不好?

耀文拿定主意,咳了两声,笑道:“不晓得玉薇妹子可有婆家?”

玉薇娇憨的摇头。

耀文心中狂喜,又问:“不晓得玉薇妹子想嫁什么样的夫婿?”

玉薇定定的看着耀文,只是憨笑。

耀文喜不自胜,站起来一揖到地,道:“妹妹,愚兄有意,敢问向何人提亲?”

玉薇指指自己的鼻子,叹口气道:“我无父无母,却是便宜你了,不过——”她妙目流转,看耀文愣住了,又笑道:“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们太太已是认我为义女,你使媒来吴家村提亲罢。”

“我明日就亲自去和二叔提亲!”耀文厚着脸皮道:“二叔,不会不许我罢?”

“且慢。”玉薇笑道:“你不和父母商量?若是两位老人家不依,怎么?”

“咱们富春,原有踏月望歌的风俗。”耀文道:“婚事上头,便是父母都不大能替儿女做主的,逼急了,寻几个见证一样能成亲,待生了孩儿还要补办婚礼摆酒唱戏谢乡亲。我要娶你,家父母是必依的。”

“那等我们太太从金陵回来,你再来提亲罢。”玉薇笑道:“她老人家若是肯,我便嫁你。”

说完便把耀文推出门,关上门喊:“送客。”

耀文被一个老仆带到门口,玉薇又追上来,将一个小巧的琉璃灯笼塞到他手里,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耀文神魂颠倒,到家一夜不曾睡,天亮睡到日暮才起,梳洗毕,说要买墨,走到县里恰好看见玉薇坐车出来,玉薇掀开车帘对他露齿一笑。马车儿远去,留下一路香风。这般的佳人,真真是叫人爱到骨子里。耀文情知和父母商量是行不通的,便和一个同窗商量与他写十篇策问算五钱银子,先将银子讨了来,托一个认得的媒人汪氏,将银子亮与她看,道:“我有意娶我二婶柳夫人同族一位玉薇小姐,你只打听柳夫人回来,便去与我说亲,事成不成我都谢你五钱银子,将来成亲生子,还有重谢,如何?”

有钱谁不想要?汪氏答应,日日打听,那一日听得翰林夫人从金陵回来了,忙忙的到王家,求见柳夫人。

柳氏到家,行李都不曾打开,茶才吃得半盏,听得有个媒婆求见,甚是诧异,叫玉薇把人带进来。玉薇口内答应,站着却是半日不动。柳氏琢磨一会,猜是为玉薇来的,笑骂:“居然背着我捣鬼,既然是使媒人来说,不怕我不许?”

“夫人真不许,奴就不嫁。”玉薇甚是光棍,笑嘻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