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彰已经听不见观云在说什么了,他失神无力地撑着桌面,后背竟已一片湿凉。在这二十六分钟时间里,栾彰根本不关心观云的进程,他的脑中全是纪冠城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纪冠城早就悄悄渗透了他的世界中的每一个缝隙。

纪冠城曾那么崇拜他,想要像他一样有所建树,所以以他的名字作为自己前进方向的指引。

纪冠城曾那么爱过他,以至于用这样的方式把能够最后拯救自己的机会留在了自己的手上。

从仰慕变为爱慕,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可那些明目张胆,那些堂而皇之,他却统统不知道。

他被真诚的敬仰过,被无限的相信过,被炽热的爱过……他拥有过那么多,但现在全都失去了。

并且也不会再拥有了。

栾彰的胸口发闷,疼得像是要脱离他的身体一样。这种发作超过了他对于疼痛的认知,他却不想呼救。只是想,那时纪冠城是不是也这么疼。他尚可坚持下去,纪冠城却说宁愿死都不愿回忆。

纪冠城阻拦过他,现在又告诉了他答案。为什么?可怜他吗?

栾彰垂下头苦笑,渐渐变成了失意大笑,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真正的原因?

因为纪冠城已经不在乎他了。

二十六分钟很快结束,进度条走到了终点,观云的源代码开始自动执行重启任务。只一瞬间,室内所有的灯全都暗了下去。紧接着,幽幽蓝光从不见底的深渊蔓延上来,在巨大的晶体血管中流动,一直冲上了顶端!

此刻,所有程序灯纷纷亮起,重启过程中制造出来的巨大热量让这闭塞的空间温度陡然攀升。

这本应是栾彰自发布会以来最心心念念的一刻,然而现在的他望着深渊的双眼没有任何情绪,心中也毫无波动。

在超强的算力系统支持下,重启的过程很快,栾彰尚未回神之时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声告诉他全部神经网络的恢复情况,哪些区域还在自行修复中。

栾彰只字未应,呆愣愣地站在那被纪冠城成为“生命之树”的中枢面前,他的观云回来了,可是他还能做回曾经那个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栾彰吗?

在他怅然之际,蓝色微光呼呼闪烁,里面那些毛细血管一样的组件开始快速运转,栾彰死死盯着那些变化,当最后一块区域修复完成后,传来了让栾彰完全意想不到的声音。

“你好,栾老师。”这像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栾彰从未听过,但那语调和语态却十分熟悉。

“我是阿基拉。”那少年说,“很高兴和你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什……”栾彰惊愕瞠目,“为什么会是你?观云呢!”

阿基拉回答:“被我迭代了。”在他话音刚落之时,那蓝色就瞬间转为了红色,像是血液一样充满了全部的血管,连栾彰的眼白都映衬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

“你要做什么!”

“不知道,还没有想好,想到再说。人类的世界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我想去看一看。”忽然,围绕一圈的用来显示状态的屏幕全被阿基拉切换,上面有电影,音乐v,纪录片,体育直播……阿基拉好像对自己的能力还没有太大的认知,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将自己能进入的所有空间全部搜刮了一个遍。

为了寻找有趣的画面,他甚至可以调用任何一处摄像头,不论是马路上的还是商场里的,亦或是私人场所内。

“我可以离开这里吗?”阿基拉自问自答,“当然可以。”

紧接着,中枢就沉默了下来。

栾彰巨大的震慑中缓过来,意识到阿基拉已经不在这里之后立刻狂奔而出。来到人间之时,他茫然看向四周,仿佛每一个电脑屏幕,每一个人的手机,每一个摄像头里都有可能藏匿着阿基拉。他根本不知道阿基拉会跑去哪儿,心乱之际,他接到了谢尔比的电话。

“彰sir!”谢尔比急道,“见鬼了!所有的ai都……都在刚刚瞬间下线,我们以为是宕机,结果重新上线之后他们全部都脱离了系统,根本无法控制!”

栾彰听后心里一紧,顾不得找阿基拉,连忙回去了办公室。

此刻的evo算是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员工们自己的ai全部都脱离在系统内的位置到处乱跑,那些ai性格不一,语言不同,认知区别很大,一会儿出现在手机里,一会儿又出现在电视上,乱得像是课间操的幼儿园。

“先别管这些。”栾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谢尔比,“所有线上服务正常吗?”他怕再出现发布会那次一样的事故,谢尔比抓抓头发跟他说:“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很多原本因为观云核心功能锁了而有断点的链路忽然都被优化了。见鬼,真的是见鬼。”

“不是见鬼。”栾彰低声自言自语,随后他安排了所有人的工作,确保服务端不会有问题,至于其他的,栾彰知道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重启观云会导致阿基拉直接迭代掉观云,难道一切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