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人则毫无慌张神色地走出洗手间的门。

“裴老师。”

“林总。”

两人还互相打了招呼,不过施斐然想不起自己刚刚预定的床伴到底叫林什么。

等脚步声几乎听不见,他问镜子里的裴映:“林什么?”

“林子源。”裴映说。

施斐然挑了挑眉,想往裴映脸上弹水,忽然留意到裴映下唇上的一小条暗红。

还未完全褪去的伤口。

他等着裴映开口揶揄他两句,比如“你是真的不挑”什么的。

等半天,裴映却说:“你那天送了我什么花?”

施斐然怔了怔,转身抽出一张擦手纸,背对着裴映,故意装糊涂:“哪天?”

“我第一次办画展那天。”裴映说。

施斐然当然知道裴映说的是这一天。

他就给裴映送过那一次花。

送的是裴映最喜欢的绿光玫瑰,从英国摘下来空运过来的。

可惜裴映没有收到。

“西兰花啊。”施斐然懒洋洋地撒谎。

“那真是……有新意。”裴映说。

施斐然将擦手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迈开脚步,与裴映擦身时,裴映忽地抓住他手臂。

二人身高相仿,这个距离下,呼吸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

“真的送了西兰花吗?”裴映轻声问。

施斐然本能地不愿意看裴映的眼睛,视线向下,不设防被裴映嘴唇上的红痕吸引注意力。

裴映的手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摸到他的手腕,丝毫不带压迫地握住,试探着折叠了他的手臂,牵着他的手放到胸口位置。

“你心跳加快了吗?”裴映问。

仍然是那种轻轻的语气,像以前每个夜晚给他读西语。

其实在裴映开口之前,施斐然就摸到了自己的心跳。

心跳的震感居然这么明显。

他向下扫了一眼,确认裴映手指的位置——只虚虚抓在他手腕上,不会像他这样直白地摸到加快的心跳。

扑通扑通。

施斐然一把推开裴映,快步走出去。

裴映搞得他魂不守舍。

他急需分散一下注意力。

当血液在胃里忙于消化时,脑子会变困顿。

于是往常直接进房间的他,这次陪林子源吃了一顿西餐。

他甚至专心致志地听林子源说来到这座城市的见闻。

比如林子源很多年没见过雪。

比如林子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枯树。

比如林子源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打了一个非常优质的炮——对象是方哲。

林子源说第三件事时,他们已经进房间,林子源正跪在地上,拉下他的拉链打算为他口交。

方哲,那个拥有hiv阳性前男友的小少爷,到现在也没给他回电话。

也没道理回电话,毕竟方哲没跟他上床,是hiv阴性或阳性,都没有特意告诉他的必要。

于是现在的场景变得很尴尬。

更尴尬的是,在听说这件事之后,施斐然立即就软了。

软的比上次听那女人说要离婚还快。

林子源抬起头,诧异地看他。

“方哲之后给你打电话了吗?”他问。

林子源的神色看起来更诧异了:“我们没留联系方式,他当时有男朋友。”

施斐然强行从自己脸上挤出一个笑:“抱歉,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吃素,戒色。”

林子源离开后,他去洗了个澡。

花洒喷下来的水流打在皮肤上,他用后脑垫着墙壁,望着绿色的壁画。

电影《赎罪》里的绿。

绿光玫瑰的绿。

当年那个迷宫里,墙壁上超现实风格的壁画主色调也是这种绿。

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心,关掉花洒,湿淋淋地走出浴室。

路过洗手台,看见架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亲妈来电。

他抓起手机,给亲妈回拨过去。

亲妈的心情听起来很好:“然然今晚到我这儿吃饭吧?从澳洲来的龙虾,你爸今天也过来。”

最后一句是亲妈好心情的全部原因。

第一,他是私生子,至今为止,他妈已经给人家当了三十年小三。

第二,他讨厌海鲜。

第三,他爸喜欢海鲜,他妈只能记得住他爸喜欢海鲜,记不住他讨厌海鲜。

“我有事,不过去了。”施斐然说。

“啊,那好。”亲妈的语气听起来更高兴了。

自己不出现,就不会打扰一个五十岁妇女和一个六十岁老头过性生活。

他捏住自己将欲扬起的嘴角,觉得自己的嘲笑猥琐又恶毒。

在一旁毛巾上蹭了蹭手上的水,点开手机通讯录,漫无目的地往下滑,指尖在某个人名上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