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此刻,渺渺雨雾之中,一道纤细的身影手持着提灯拾级而上,衣袂在风中翻飞,所过之处,迷雾退散,唯有重重黑气缭绕在她身畔,若即若离,好似飘渺的鬼影。

与此同时,一道琴音伴着雨声幽幽响起,由远及近地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山峦湖面上,舒缓悠扬,似林间清溪,似月下沉吟……

也似往生送魂。

来人闻声抬头,目光沉沉地望向山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那把断剑,雨水顺着雪色的剑身滑落,滴在长阶上,与地面上那些暗沉的血水混为一体。

血往下淌,人往上行。

一步比一步沉重。

长长的石梯之上,斜风细雨不断,似乎是想要阻止人继续前进,四周弥漫的黑雾就像是无数双无形的手,从地狱中探出来,不断地将人往下拽。

可即便是这样,那人的身影却依旧坚毅而挺拔,迎着风雨缓步而上,不折不挠,就如同他手中的那把剑一样。

但,再漫长的路也有尽头。

再信任的友人,也终究有撕烂伪装对面相见的那一日。

“你来了。”

话音响起的同时,来人正好踏上最后一步台阶,她抬起头,雨水顺着额角滑落,露出一双沉静的黑眸,眸中神色复杂。

正是明黛。

而此时此刻,在她对面百步开外的角亭中,青年身穿着一袭绾色长衫,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地上,神色淡然垂首抚琴。

风光霁月,一如初见。

唯独那三千青丝不知何时变成了苍苍白发,如雪如瀑,浸没在凄凄月光之下,像一尊冷白的玉像,美得不切实际。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为什么。”

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谢惊安手中动作一顿,琴声戛然而止。

明黛紧紧地盯着他:“这一路上,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你,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轻笑一声,淡淡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做便做了。”

明黛:“我不信。”

谢惊安:“可惜,这句是真话。”

明黛:“……”

她眸光微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问:“所以,当初你出现在剑宗,其实并不是为了商量有关地魔的事,而是为了布置魔阵,是吗?”

谢惊安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他慢慢起身走到亭中石桌旁,一拂袖,桌上便多出了一套完整的茶具。

他侧身对着明黛,拿起茶匙,将茶则中的茶叶轻轻拨入壶中。

明黛:“东滁境内的魔种,也是你命人放的。先前供奉在梵刹的那杆噬魂幡,也被你提前动过了手脚。”

谢惊安拨茶的动作微顿,而后又放下茶匙茶则,转而提起泥炉上的小壶,将沸水冲入茶壶中。

明黛:“还有门派交流会……之所以要将众人全部聚集在三界城,并非是因为云梦泽内的瘴气,也不是因为要配合宋寄词布置在城内的化魔阵,而是因为你们妙音门的人,早就被你杀了个干净,对吗?”

“三界城、蓬莱阁……我早该想到的。”

就像她之前在画卷世界中同徐清川分析的那样,宋寄词所做的那一切,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准备。

以对方那性子来看,绝不可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活动和场地内。

这一切,一定都有人暗中配合。

而筹办交流会的、管辖三界城的,都是妙音门。

那个时候,明黛其实就已经起了疑心。但谁也没想到,谢惊安演得实在太好,一上来便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