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吃茶润喉,歇了歇,笑道:“要建个新京城要花多少钱?咱们和北方,西北还要打仗呢,哪能把银子都花在新京城上?所以官家就开了买官的口子。有钱的财主们,贡上几十万钱上百万的钱粮,都能换个官儿做,虽然一辈子不得实缺,亲友面前也有体面。都卖官换钱了,建新京城占的地,又哪里有银子把。不晓得那个想了个损点子,说是占地还地。横竖新京城是没有围墙的,就可着劲儿朝大里建,占了你的宅子土地,就在新京城里给你划块地,你自建房子也使得,卖了也使得。”

“那穷人还是吃亏。”英华不满道:“穷人便是有地又怎么有钱建房子?再者说,没了田地,大家吃什么?难道当官的都没脑子不会算帐么。”

“不是没脑子,是没良心。”柳夫人冷笑道:“听讲这几个月大臣们吵着吵着都动上手了。后来潘将军上了个条陈,说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替百姓建房子,百姓呢,要房子也使得,要空地自建也使得。这建房的事呢,就交把商人们来做。”

英华想了一会,笑道:“我舅舅把这活揽下了?”

“他一个哪里吃得下来。你舅舅占了三分之一。”柳氏轻声道:“若是这事办得好了,便换个侯爷,许袭三代。这是柳家的大事,过些日子你舅舅就要亲自来看地方,你五姨会亲来坐镇。到时候,我和你五姨说一声儿,你就跟着她后头学学怎么办事罢。”

“我?”英华先是高兴,后是为难,“爹爹不会肯罢。”

“你五姨身体不好,也不过揽总帐而已。抛头露面的事,都是娘我去,难道你爹肯让你跟着我?”柳氏笑一笑,道:“我是寻思着,趁着这个时候咱们弄些地皮,建二三百间屋子也要不了几个钱。小半可以借把族里居住,剩下的每月收些儿租钱来,把你黄氏嫂嫂和侄男侄女儿日用。这样你大哥也动不得,旁人谁想动这份产业,也绕不过咱们王家这一大家族人,便是你哥哥没用,还有族人替他上阵呢。虽然大钱没有,保你嫂子母子几个一生温饱倒是无碍。”

英华在心里想一想,甚怕有人白住不给钱,再想一想,若是房租都收不起来,便是与大哥田地铺子,还不是一样收不上租子赚不到钱?相比较起来,还是母亲这个法子妥当些。也就点头。

柳氏原是打算把这个事交给女儿做的,看女儿点头,也就放心,因笑道:“这事以后交把你办,过不得几个月就要忙起来了,你大嫂不是管家的人,你且提前把换季的夏衣秋衣并家里的日常用度都准备好,到时候怕不得闲。”

英华忙着算家务帐,柳夫人忙着替娘家出力,俱都把富春书院的事抛到脑后。偏王翰林还在生气,又要避嫌,不肯再到富春书院去。书院里的人从姑太太嘴里掏出来的还是那句借庄上的房子把他们住的话,过了三四天,要债的每日来催,休说王翰林,便是耀祖都不来,他们却是着了忙,这一日早上烧过了纸,大家聚在一处商量怎么办。

王家大女婿原是个没有恒产的,几次想置办点什么,屡败屡战都是问耀祖借的钱,在富春却是没得财产牵挂,便道:“二叔的庄子离着富春也不算很远,搬过去住也罢了。我不管你们去不去,我去住。”

他一开了头,大家想一想,一二百里也不算太远,若是有个什么动静,也还来得及赶回来。平头小百姓,便是晓得了什么消息又如何?还不是随大流。虽然去住柳氏的庄子甚是打脸难为情,然柳氏嫁把王家做了王家媳妇,她的东西也就姓王了。若是不去住,就只能在县城里自家花钱扎个草棚子。若是口人扎个棚子挤挤也还罢了,在座的倒有一多半都是三四代同堂二三十口人,便是扎棚子也要不少银子,此刻哪里拿得出来?再者说,住草棚也不体面,还是去庄上住来的好。这么一想,那脸上也就不火辣辣的难受了。大家议定了,就托姑太太回去和王翰林说。

姑太太哪敢和二哥说,拖不得去和二嫂说了。柳氏雷厉风行,就使管家跟着姑太太过去,帮着雇人雇车帮忙搬家。

大夫人在灵堂后头听见动静跑出来看,书院里大家搬箱笼搬的热火朝天,她心里又恼又涩,拉住一个族孙问:“你们这是寻到地方住了?要搬到哪里去?怎么有地方住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那个族孙才十一二岁,平常甚怕大夫人的,被大夫人一连串的问话吓的缩着脖子滚多远,隔着老远才敢说:“我们到隔壁县里住。”说完贴墙角就跑了。

大夫人闷闷的回来,发现女儿们也不见了,女婿外孙们一个都不在,只得大孙子带着弟妹在屋后头玩,却是火了,拍案问:“人都到哪里去了?”

大夫人嫡亲只生得三个儿子,耀芬的妻子早和离另嫁了,后堂只得一个玉薇,拿帕子捂着脸一声不吭,前头孝棚里跪着三个儿,因没有人,也只得耀文跪在棚里,那两个都铺开铺盖在歇息。听见母亲咆哮,耀廷和耀芬都爬起来,问怎么了。

大夫人恨道:“他们寻到住处,都在搬家!连你们几个姐姐姐夫,都在忙着搬家!我呸,一个两个都没有良心,有住处可搬说一声怎么了?咱们难道会去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