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公公教训得是。」眉林毫不动怒,停下手上的动作,低眉顺目地应。她的脾气早在暗厂的时候便被磨平了,清宴这样的态度激不起她心底丝毫波澜。

见她这样,清宴又念叨了几句,觉得无趣,便自动停了下来。

眉林放轻手上的动作,咀嚼的时候也尽量不发出声,然而速度却不慢,或者还能算得上快。不过盏茶功夫,便消灭了一盘烤肉。

当清宴看到干干净净的盘子时,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你这是几天没吃饭啊?」他脸色变来变去,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虽然是冷掉的烤肉,他端的却是足够他两餐的份量,怎么想她也是吃不完的。

「一天。」眉林笑了笑,没有过多地解释,然后问:「还劳公公指点,这盘子奴婢该当送到何处去?」这食罢善后的事自然不敢再劳动他。

对她的谦恭清宴显然很受用,不再刁难,摆了摆手:「搁那儿罢,明日自会有人来收。」说着,像突然想起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皱眉道:「你这个样子要怎么侍候王爷?」说着,就走了出去。

眉林有些呆,低头检视自己,这才发现在山林中折腾了一天,身上穿的白色衣衫不仅被挂得皱巴巴,还染上了些草叶野花的汁液,看上去黄黄绿绿的好不精彩。想到之前慕容璟和竟然毫不嫌弃地将这样的自己抱进怀里,她心里不由浮起一抹古怪的感觉,同时也明白了他话中沾染一身花香所指的真正意思。

她这边胡思乱想,那边清宴已经转回,身后跟着两个禁军装束的大汉。一个扛着大木桶,一个提着两桶热水。

指挥着两人将桶放下,又把水倒了进去,看他们离开,他才将手中拿的干净衣服和巾帕胰子放到一旁,对眉林道:「把自己打理干净,别让人说咱们荆北王府的人不知礼仪,跟骯脏的乞丐似的。」

不等眉林说话,他又道:「洗完水放那儿,今晚就在此将就一夜。明儿我让人给你们搭个营帐。」语罢出帐,之后便再也没回来。

桶内水冒着薄薄的白雾,清澈的水面上撒着金黄色米粒大小的碎花瓣,被热气一蒸,芬芳满帐,让人一看就很想泡进去。

眉林在原地站了半晌,确定确实无人再进来后,才慢腾腾地脱去衣裳,踏入水中。

坐下时,桶中的水荡漾着上升,刚刚漫过胸部,微烫的水温刺激抚慰着全身酸疼的肌肉,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靠着桶沿彻底放鬆下来。

这个清宴虽然说话刻薄了点,为人倒是极细心体贴。眉林想。不管他是因为慕容璟和的面子,还是尽自己的职责,这些并不妨碍她对他心生感激。

泡了一会儿,疲乏稍去之后,眉林才探手抽出髮簪,长髮散下。深吸口气,她身体下滑,让水没过头顶,脑子越发清晰起来。

之前听慕容璟和偶尔自称本王,她只当是失口,如今方才知道他竟然已被封王。皇子封王,若不是因巨大的功绩,便是被另类放逐。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老皇帝那个位置都是注定没他的份了。

荆北。那个地方……

一口气将尽,她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抹开贴在脸上的湿发以及水珠,看着烛火的双眼发亮。

那里……那里是她来的地方啊。

那一年她跟其他孩子挤在摇晃颠簸的马车厢里,看着一道一道的青山从眼前远去,碎白的花朵在雨雾中摇曳,心中为不知要被带到什么地方而彷徨无措。就在那个旅程最开始的时候,偶听路人交谈,被提及最多的就是荆北。

也许慕容璟和会带着她们回荆北。想到这个可能性,眉林就不由一阵激动,心中隐隐升起了自己也不明白的期盼。

不过这种期盼并没持续太久。因为自次日起,直到围猎结束,她都没再能见到慕容璟和的面,彷佛已经被遗忘了般。

与她恰恰相反的是,终于向现实屈服的阿玳一直住在慕容璟和的主帐中,荣宠一时。导致清宴每次见到她,眼中都不由流露出怜悯之色。

而让她对那个念想完全绝望的是,围猎结束后,慕容璟和并没回荆北,而是随驾进京。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是住在昭京。至于荆北,或许只能算一个名义上的封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