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松晏什么都没说,好像气已经消了,好像他们昨日才刚坐在一起聊过天。

松晏与他没有半分生疏,甚至隐有讨好的意味。

“不要站着了,”松晏松开他,改为抓他的衣袖,一边晃一边说,“我们先进去吧。”

他垂眸望向松晏葱白的手指,迟滞地明白松晏为何如此,而后心骤然作痛。

松晏担心他生气,但实际上即便他气松晏一意孤行,也不会对松晏说任何重话。松晏已经受了太多伤,他不会往那伤口上撒盐,更不会将伤疤撕开,让它重新流血。

他永远都不会怪罪松晏,只是有时心里难免不甘,恨不能将松晏绑在身边,恨不能早些察觉松晏的意图,阻止松晏离开。

他与松晏往院子里走,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院中布局摆设与长生殿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长生殿里的烛灯已经很久没有燃过,而镜中花四处的烛火都亮着,摇摇晃晃灿若星辰。

“我没醒的这段日子里,楼弃舞有为难你吗”松晏带他往居室走,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问,“还有玄柳,他有没有再伤你?”

沈万霄摇头,松晏又问:“那止戈呢?他没有”

他渐渐噤声,沈万霄眼里的仇恨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推开门走进屋,吩咐侍从烧些热水,待人走尽后转身抱紧沈万霄,目光落在他手背斑驳的血迹上。

“有没有受伤?”他轻声问。

沈万霄身体一僵,随后又松弛下来,答:“没有。”

“你撒谎。”松晏抓起他的手,不顾他轻微的抗拒将那沾血的衣袖卷起。

他小臂上有一指长的伤疤,不偏不倚刚好将那只狐狸分成两半。

松晏呼吸凝滞,良久,问:“疼不疼?”

“不疼,”沈万霄摇头,微微用力想抽出手。

但松晏紧握着不放,声音涩滞,“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万霄见他神情难过,便屈指轻碰他的眼尾,“三天前。”

三天前。

他自尽后的第一天。

沈万霄剖出相思骨,受过天雷极刑后不久。

止戈因祭龙脉未成,对沈万霄怀恨在心, 夜闯长生殿,意欲暗杀沈万霄。

但他在看到沈万霄臂上的狐狸时改变了主意,转而想将那一块肌肤剥下,好让沈万霄连这唯一的念想也失去,痛不欲生。

沈万霄并未如他所愿,反而是新仇旧恨一并结算将他杀死。

彼时阅黎与玄柳闻讯匆忙而至,前者呆望躺在血泊里的止戈许久,最后掩面而泣,半晌说不出话。后者则是勃然大怒,但扭头对上沈万霄的双眼,他半个字也未敢说出口。

他知道沈万霄记起了一切,包括他曾指使止戈杀死涟绛一事。

因为知道这些,所以他毫不怀疑沾着止戈血的承妄剑会指向他。

“耘峥也在,”沈万霄说,“我没有杀玄柳。”

松晏在他身前蹲下,闻言低头轻轻吻在那道快要结痂的伤口上,垂眸道:“对不起。”

“小晏,”沈万霄抚摸他的眼尾,“该是我说对不起。”

让你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痛苦,背负那么沉重的责任。

松晏摇头,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声音发闷,“我骗了你,沈万霄,对不起,我瞒了你很多事。若不是因为我,你与家人本不会”

“他不是我的家人,”沈万霄打断他的话,“松晏,我只有你一个家人。”

听见这些话时松晏本该感到高兴,但此时他竟不知是哪儿痛。

他望着沈万霄,想说不要把我当成你唯一的家人,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还是想和沈万霄共度余生,他们走了那么远的路,才终于走到这里,若是止步于此难免会觉得遗憾,觉得难以接受。

但很多时候他所想的都不能实现,他害怕的都会接踵而至。

他虽不知扶缈为何千方百计要他找齐灵玉,但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这必与三界劫难有关。

他怕终有一日,他还是不得不与沈万霄分开。

他不想要沈万霄孤身一人,所以他希望,沈万霄不止有他一个家人,还要有勾玉,有步重,有耘峥,有贞以。

“我们拜过堂,”沈万霄见他不语,注视着他道,“成过亲,三生石上有我们”

“你说什么!?”

沈万霄正说着,房门忽然被推开。

他下意识地将松晏往身后带,抬头却见门边不是别人,而是松晏的父亲,李大将军。

李凌寒伤得重,又不是沈万霄这种神躯,是以这会儿走路还要人扶着。

他听步重说松晏醒了,便急匆匆地赶过来看,但没想到房门大敞着,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第一句便是“我们拜过堂,成过亲”。

松晏今年冬月初六都才刚满二十一,在他眼里,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都未问过他这个做爹的,怎么能就与人拜堂成亲?

他往屋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