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朗处处与您做对,明明您最是疼他,任谁都看得出您对他的提拔,他却这样对您,我们也只是想为您出一口气而已啊,老师。”

何启简怒斥:“你们不配叫我老师!”

他吸了口气才继续道:“我真当以为你们只想要权,却没想到你们野心居然如此之大,心思如此歹毒,如果只是贪权便也罢了,但你们现在却还得想着插手国事,边关军营的事情也是你们能插手去做的吗?!

那些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的兵士难道就该是你们夺权的工具?

我就是这么教你们做事的吗?

这可是打仗,事关国运,难道在你们看来,权利就比大雲重要,大雲若真要亡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脑袋也别有什么着落!”

那些曾经受他庇佑的官员们此时跪在地上满头大汗,且都瑟瑟不敢多说一句。

何启简看着他们长叹,他们真当他是老糊涂了,甚至在他面前还特意做了这一场戏,红脸白脸全有了,就指望着他给他们出头是吧?

但是他若真的做了这事,他就是大雲的罪人!

他枉为教书育人的师长,枉为对圣上的劝谏,更枉为他对女儿的教导……

也许,他是真的错了……

——

富水村,何启简这是第三次踏足了这里。

比起前两次,何启简却更多了一分凝重。

那天的事情,几乎让他和手底下那几个人扯破了脸面,虽然明面上他们还得对他毕恭毕敬,但毕竟是那样胆大的计划,那天被他听了去,恐怕眼下他们就在算计着怎么除了自己。

何启简这次过来就是想和何筠说一下现下的利害关系,劝她回去的。

何筠的院子也不知是从谁的手里盘下的,都是些碎泥烂瓦。

他不知道她一个住惯了华屋,习惯了别人服侍的小姐,怎么还能撑到现在的。

何启简皱着眉想,这次若是何筠还不回去,他干脆就让人将她绑着带走。

篱笆的院墙拦不住他,而何筠也不知怎么想的,大门就这样敞开开着,何启简脸上又添一道担忧,却没想到他甫一进门,就听到了一群孩子的嬉笑诵读声。

里面孩童坐在长登上,排了三四排,而何筠站在最前方,向他们展示着纸上的字,正在教他们字意。

何筠没想到父亲今日突然出现,和那些孩子们先道了个歉,又让他们稍等一下,这才走到父亲身边。

何筠有些急,这里的孩子都得干农活,所以读书的时间也有限,语气里不免也有些焦意:“父亲,您怎么来了?”

不同于平日的冷嘲热讽,父亲今日到了这里居然未发一言,此刻他从那些孩子身上转过视线,看着何筠一脸深思。

何筠心里有些疑虑,忍不住对他问道:“怎么了,父亲?”

何启简看着眼前一身布衣素发的女儿,顿了一下,才伸手揉了揉何筠的脑袋,夸她:“你做得很好。”

何筠眼里瞬时有了些湿意,她一直在妄图得到父亲的肯定,也觉得在她离家之后,父亲再也不会原谅自己,却没想到在这陋室之中,

她第一次收到了父亲对她的称赞。

何筠别过脸擦了擦泪,浅浅笑了笑。

何筠刚才展示的是一个仁,她说,人和仁不一样,仁字亲也,从二人,有爱之心,才有仁之心。

有爱之心,才有仁之心。

是啊,何启简想起那些劝他对岑青茗下手的人,连爱人都不会,又怎会有仁心。

何启简一直觉得自己的女儿只需要温良贤淑,找一个靠谱的夫婿便好,所以一直在为她规划,那人一定要对筠儿好,也一定不能三妻四妾,不能太弱懦,也不能太强势,无需太过富贵荣华,也无需太过权势滔天,这些他何启简都有,他就这一个女儿,他希望筠儿的归宿一定是美满,互相喜欢的。

他抱着这样的念想,相看了太多的高门子弟,却没有一个合适的。

遇到李谦,他欣赏,筠儿喜欢,他乐见其成,也愿意推波助澜,只是没想到这李谦不识好歹。

他以为女子必得依随个好的佳婿,日子才能过得妥帖安乐,只是没想到,却出现了个岑青茗这样的异类。

原来女子也能闯出这样一片天。

而他女儿就依仗着这样的人离开了家。

何启简那时候是真恨岑青茗的。

可闭门在府里那几日,他也曾想过,若是筠儿真的有她这般的胆识呢?

筠儿也能向她这样走得更远的,她的才干,原本就不在那些男子之下……

现下他站在这里,回想着那些坐在官位不惜毁国叛民也要争权斗势的官员们。

何启简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原来他想让何筠找个男人托付终身的想法,以及撑着口气也要和李元朗斗的想法都错得离谱。

——

景元帝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能看到何启简向他认错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