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把他们整惨了,譬如四妹子贩鸡蛋的事,他们也斗她,没收鸡蛋,现在应该要求公开平反,退还损失。四妹子表示热烈的响应,然而却没有实际行动。她无心。她想,斗了批了已经过去了,平反也给不了她任何实际的好处。没收过的十来块鸡蛋钱,退了也没多大意思,她已经瞅着了一笔生意,尤心管訚平反不平反的事了。她从旁人口中得知,南张村大队为了给平过反的人退赔经济损失,把库存的储备粮拿出来卖哩,每斤二毛钱,却不零售,嫌麻烦,最少起数是一千斤。好多人看着便宜,却没有现款。四妹子的心按不住了。她把娃子塞给婆婆,说她要出远门了,娃子已经断奶,只需给他喂点羊奶和馍馍就行了。她跑到二姑家,开口借下五百块钱,当天晚上就到南张村买下了一吨半小麦,装上了雇来的北张村大队的小拖拉机,连夜晚拉到桑树镇面粉加工厂,小麦就变成了一袋一袋摞得山高的面粉。赶天明,她站在小四轮拖拉机驾驶员的后边的连轴上,不断地叮嘱小伙子小心驾驶,在车辆行人越来越稠密的城市近郊的公路上奔驰,目的是火车西站,那儿聚居着铁路工人,搬运工人,大多是重体力劳动者,比农村人的饭量还要大,公家定量配给的粮食常常吃不到月底,她在过去卖鸡蛋的时候,曾经义务为几户搬运工在村子里偷偷买过粮食。市场早已解冻,活跃起来,粮食也上市了,小麦降到三毛五一斤,她现在决定把面粉按小麦的价值出售,因为她购买的小麦便宜。关键要快快出手,多拉多跑一次,比在价格上死扣要有利得多了。果然,满载面粉的小拖拉机在那些小草棚区一停下来,就有人打问,就成交了,一顿饭工夫,倾销一空了。

她脖子上挂着一只帆布包,收来的钱全都塞进去,来不及清数。直到卖完,她看着装得鼓鼓的帆布包,竟不敢动手数了,更不敢从脖子上卸下来。她把驾驶员领到就近一家饭馆,管饱吃了一顿,又回到车上。她把一张大团结塞给驾驶员,做为对他的犒赏,至于运费,将来与北张村生产队一次结清。她对他说:“赶回南张村,再买一吨半小麦,连夜到桑树镇加工,赶明日一早再来,我再给你十块,怎样?两天两夜不睡觉,撑住撑不住?要是撑不住,我另找拖拉机。”“没问题,嫂子!”小伙子把钱装进腰包,恭敬地叫她嫂子,虽然以前并不认识。他说“加工小麦的时光,我正好可以睡觉,你可是连轴转啊!只要你撑得住,我没一点儿问题,走吧!直接去南张村?”“南张村。”四妹子说。“你不回家去看看?”“不回了。”连着三天三夜,车轮子不停转,人也不停手脚。第四天清早,她卖完了面粉,照例给小驾驶员在小饭馆买了饭吃,她破例塞给他二十块钱,小驾驶员毫不客气地塞进腰包说:“感谢嫂子!我送你回家吧!”她摇摇头说:“不。到桑树镇。”他就头也不回地开到去桑树镇的路上了。四妹子坐在小拖斗里,瞅着小驾手落满黄尘的脑袋,心里想,她给他钱,叫他开哪儿他就开到哪儿。他开北张村生产队的拖拉机,队里给他计工分,每天有一块钱出车补贴,连工分价值合起来超不过两块钱,她给他十块,最后这回给二十块,他自然能算得来哪个多哪个少,他帮她卖面,还叫她嫂子。她扶着拖斗上的栏杆儿迷迷糊糊睡着了。她被他摇醒,桑树镇到了。她把小麦加工后的鼓皮存放在面粉加工厂的仓库里,有一千多斤哩,她给公社奶牛场打电话,依公家的价格卖给奶牛场。奶牛场场长喜悠悠骑着自行车跑来,办完转了手续,把钱交给四妹子,就去提货了。四妹子把钱同样塞进帆布袋里,旋即跳上拖拉机,给小驾手说:“现在开到你们北张村,给队里交车费,一切手续全完了。”天擦黑,四妹子脖子上挂着那只鼓鼓的帆布袋儿,走进吕家堡村子。广播上又在传人开会,大约还是给什么人平反的事。她冷漠地转过身,从一条背巷走向自己的小院。她一脚踏进门,建峰从炕上翻身跳下来,像看一个不速之客一样从头到脚打量着她,惊吓得眼里失了神:“我的天啊!你干啥去了?我就差点没去监狱寻你了!你看看,你成了啥模样?”她坐在木凳上。成了什么鬼模样呢?她从柜子上拉过小圆镜儿一照,自己也认不出自己了。她的头发象从面粉和黄土里摆拂过一般,黄里透白,污垢把鼻梁两边的洼儿都填平了。嘴唇燥起一层干黑的皮屑,而眼睛像是充了血的火球。三夜四天,她没有睡觉,也没有洗脸,卷入一种疯狂的兴奋之中,直到南张村的储备小麦处理完毕。建峰已经端来一盆水,放在脚地,让她洗,她草草洗了脸,把脖子上的书包卸下来,扔给他,说:“你数数。”自己就势倒在炕上。建峰解开书包,吓得奔得炕边,把她猛地拉起来,搂着她的肩膀:“你抢人来?”四妹子淡淡地笑笑,推开他的手,就躺下了。建峰数完钱,码完大票小票,锁进箱子。把四妹子的鞋袜脱掉,把低垂在炕边的腿脚扶上炕去,帮她脱了棉衣,棉裤,再把被子盖严。他脱了自己的衣服,贴着她睡下来,把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捶着她的背说:“我的你呀!你真个是个闯王!”四妹子睡得好死!建峰突然想起父亲。妈妈和爸爸,一天三回跑过来,问她的确凿消息,现在还悬着心哩!他爬起来,穿好衣服,外锁上门板,急匆匆跑回老屋里,悄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