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渐渐覆盖了那孩童的躯体,他?酡红的醉颜也渐渐变得苍白,小小的身躯渐渐的被埋进了雪里。他?流下的血渗透进雪里,又重新被雪覆盖住,冻出些朦胧的血色来。

她?忽觉得,这雪地好似祭祀的神翕,月光笼着伶仃可怜的水晶糕,啊,晶莹透亮的雪,裹着血艳丽皮肉细嫩做的馅。

空气呜啊,似乎还回荡着他?死时戛然而止的咯咯笑声,余音拖的很长,尖尖细细,好似喜鹊的尾——自林里窜下只鸟来,却是食人?腐肉的乌鸦。

天地不?收血祀,只等雪来怜,鬼来啃吃。

她?呵了呵手,手已经连热气都感觉不?出来了。

林沉玉到底还是不?忍心,走?出营门,解下披风来,披在了孩童的身上?,她?蹲下身,并不?敢触碰他?的身体,只是轻轻探了探孩童的鼻息。

怔愣半晌,收了手,她?似乎总喜欢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忽然,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呆呆的抬眸去看,却是个熟悉的身影,有点清秀,红彤彤的脸,气喘吁吁的吐吸着热气,满身都是药香:

“恩公,是我。”

她?把浑身冰冷的林沉玉拥进怀里,掸去她?满头的碎雪,心疼道:“我是张姑娘呀,您不?认得我了吗?冰天雪地里怎生这么狼狈?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姑娘……

她?冻的僵硬,脑袋也冻的瓷实,三尸神慢吞吞的替她?翻出记忆来。

金陵…谢易之…梁州…狐仙…张岱松兰跋雪…过往一切如走?马灯山水复现,浮现又离开,她?的脸一点点清晰起来,林沉玉恍如隔世的看着她?:“你…怎么到这里了?”

张姑娘会出现在金陵,会出现在京城,唯独不?应该到这里来,她?只疑心自己?遇到了山魍。

“是桃……”

张姑娘猛然顿住,捂住了嘴,似乎自己?走?漏了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桃什?么?”林沉玉呼吸一滞。

“是我和?兰跋大?哥逃……逃难到这里来的!我给圣上?看病,结果圣上?生气了,命人?追杀我们,就?过来避难了。”

张姑娘将林沉玉扶起来,另有一只手横过来,抱起了那小孩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着调的傲天兄,他?仔细的检查了孩子的伤口,轻轻笑道:“虎毒不?食子,他?果然没?有下得了死手。这孩子伤了根本?,是个残废没?跑了,可说不?定还能活下去。”

“那是好事啊。”林沉玉勉强一笑。

张姑娘小心翼翼道:“听说恩公的兄长中毒中的蹊跷,不?知是否可以带我去一观?也许还有生机?”

林沉玉摇摇头:“已断气了两三日,绝无回寰的余地了。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他?本?就?死的凄惨,再动遗骨怕是不?妥当。”

张姑娘有些焦急:“我爹善医,我娘善蛊。他?们留下的医书我虽不?能领悟透彻,可也算遍览病由。若是药毒,当无力回天;可若是蛊毒,闭息七日内,庶几还有的救的,小侯爷。”

林沉玉愣住了,只怔怔看着她?。

她?有一瞬间感觉雪是滚烫的,滚了一瞬又凉下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今天晚上?已经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和?折磨了。

张姑娘看出来她?的顾虑:“试试吧。”

“好。”

林沉玉的纠结只有片刻,就?迅速散去了,她?拂去衣上?雪,带着张姑娘往后山走?去,雾蒙蒙的夜,漆黑一片,林沉玉险些摔着。

张姑娘扶住她?,擦亮了灯笼,照着去后山的路。

林沉玉习惯性去拿那灯:“我替你们开路。”

“我来,小侯爷替我照了那么久的路,也轮到我替恩公照照路了,一个人?总是拎着灯,是很累的。”

她?轻轻道。

后山的营帐内

林沉玉呆呆的看着张姑娘娴熟的扒开她哥的衣裳裤子, 吸了吸鼻子:“你在?做什?么?”

“病不讳医,医不讳病,我要自魄门验是否有余温, 恩公若是不好意思?, 可以去帐外等候。”

傲天兄好奇开口:“魄门是什?么?”

“五谷糟粕所出之门。”

一阵沉默,傲天兄长叹一口气,拎着张姑娘的衣领把她丢出?了营帐:“我来吧,你们在?外面等待。”

今夜对于月城百姓而言是个难熬的夜晚,对于营帐外等待的林沉玉也是。只听见窸窸窣窣有剥衣裳的声音, 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傲天兄声音:

“很?微弱, 但是似乎有温度。”

林沉玉猛抬头。

有温度, 就有希望。

张姑娘进去, 仔细检查了他的全身:

“每种蛊的解毒方式都不相同?,蔑片蛊应在?腿, 金蚕蛊应在?胸腹,僮人蛊应在?脑,放蜂蛊应在?肠, 敢问恩公,他中毒时有何?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