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他又抬起头盯着汪悬光冷漠的眼睛,发狠劲地说:

“一定是秦销!秦销发现阿姐想回头!发现她想摆脱他的控制!”

四周沉静无声,一阵微风掠过,一朵朵饱满的海棠花颤巍巍地摇动,粉白花屑倏地卷上石桌。

大多时候,汪悬光的脸上是没有表情,肢体也无多余动作,更不说无关紧要的废话,从思维方式到行事风格像一根清晰利落的直线。

此刻她一手压着汪盏的治疗日志,另一只手拂去石桌面上的几朵落花,微垂着眼眸,闲聊似的问年轻人:“秦销买了什么奖?”

“飞天、金鹰、白玉兰、金鸡、百花、华表……”

“很有分量?”汪悬光问。

“都是官方认可的奖。”

“官方的奖能交易?”

牧逐野简直莫名其妙:“当然不能!”

“谁卖的奖?”

“当然是内部的敌人,那些趋炎附势、利欲熏心的小人!”

“谁买的奖?”

“秦销这种资本啊!”

汪悬光的眼底闪动着一星不明显的冷光,平静地问:“我阿姐站出来公开宣称这些有分量的官方奖是可以交易的,是个利好的选择?”

牧逐野错愕:“那不然呢?”

“好在哪里?”

年轻人上下打量着汪悬光,觉得她这话问得毫无道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耐心地给对方掰扯道理:

“首先,阿姐能向公众证明她是一个好演员,‘水后’是别人给她买的,不是她自己贪慕虚荣。

“其次,她作为顶流女明星,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能引起舆论,追究责任,好好整顿整顿华语影视的乌烟瘴气!”

汪悬光问:“追究谁的责任?”

牧逐野不假思索,一个答案正要冒出嘴边,却被对方不容拒绝地打断了。

汪悬光:“买方?卖方?”

她静坐在花荫下,一双深如寒潭,随意望着石桌面上的几朵海棠:“还是把这件事捅出去的人?”

林间骤然陷入死寂。

牧逐野:“……”

年轻人的嘴唇急剧颤抖,好几次想要反驳她,话没出口就知道自己的答案有多无力。

血气嗡嗡涌上太阳穴,整张脸憋得通红。牧逐野终于意识到方才的一问一答,是汪悬光给他挖下的坑。

他抬起头,森冷的眼睛逼视着对面的女人,字字铿锵落地:

“一个演员,想演好的作品,想要公正地评价,有错吗?!”

汪悬光没有回答,沉静疏离的态度宛如一堵用冰块搭建起来的城墙,对情绪激动的年轻人毫不在意,又问:

“我阿姐要是同意直播,为什么要你去取奖杯?”

牧逐野一愣,满脸警惕地打量她:“你什么意思?”

“既然直播公开真相,她为什么不直接回家砸,还要你特意跑一趟,把奖杯给她送去?”

牧逐野满眼血丝,像是受到了侮辱,却不得不压着情绪,给对方解释:

“因为那晚是业内的酒局,片方、资方和同行演员在场,他们可以给阿姐做个见证。”

汪悬光眼底如浸寒冰,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话锋一转又问:“我阿姐是第一个买奖的‘水后’吗?”

牧逐野没吭声,直觉问题里有陷阱。

他的确年轻且天真,但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能混出头,靠的不仅是一张“电影脸”。

短短几秒钟的空白里,牧逐野脑中已经顺着这个问题,设想出后面的几个:

——如果秦销不买这个奖,阿姐会拿奖吗?

——不会。因为今年提名的女演员都有大佬捧。

——如果没人买奖,阿姐能凭实力拿到奖吗?

——不能。阿姐的演技没那么出色。

——既然奖是出价高者得,为什么别人可以买,阿姐不可以买?

……

牧逐野咬着牙关,一字一字问得极为受伤:“你不是想说秦销做得对吧?”

汪悬光懒得回答。

牧逐野难以置信,气得浑身发抖:“你已经站在秦销那边了吗?”

汪悬光淡淡道:“我说过,我讨厌你提到她的语气。”

“我、也、说、过、了——”

牧逐野霍然站起,双手搭在石桌两端,躬起后背盯着汪悬光,仿佛一只偏执疯狂的野兽,瞳孔深处光芒瘆亮:

“成为优秀的人民艺术家,是我和阿姐的共同理想!”

汪悬光微垂眼睫,静坐在漫天乱红的风中,对面前情绪激动的年轻人毫无反应,忽然说:“我阿姐没给你看过我和她的合影。”

牧逐野没跟上她的思路:“什么?”

“你不知道她唯一在世的亲人长什么样,”汪悬光语气平淡无波,“这就是‘双向奔赴’?”

牧逐野愣怔住了,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