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的驿馆,往来者非富即贵,禁忌甚多,所以驿馆里的小厮没有传召是不会贸然打扰的。

所以……是看他们太久没有动静按捺不住了吗?

虽然谢星辰并不太了解缠绕在谢樽身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他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一路上跟着他们的人,他也能察觉一二。

“嚷嚷什么。”谢星辰突然将门打开,惊得在外头站了半天的小厮一个激灵。

“我家大人受了风刚刚歇下,若是被吵醒了你担待得起吗?”谢星辰声音压得极低,好像怕吵醒了屋里的人。

“不敢!”那小厮只和谢星辰对视了一眼就被那掺着冰渣的眼神吓得移开了目光,低着头像只受惊了的小鼠般抖了两下,嗫喏道,

“只是,只是天色已晚,伙房里做了些吃的,不是,小的没有打搅的意思,小的……”

他语无伦次地不知该说些什么,颠三倒四了半天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

“若是大人受了寒,伙房正巧里有些姜汤,可要小的呈上一些……”

“不必。”谢星辰不等他说完便冷声打断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用不着你。”

谢星辰年幼时在乡里就出了名的不好惹, 后来被北境抓去当做细作培养,近年来又跟在谢樽身边耳濡目染,且不说别的, 好歹这一身气势已然修炼得不弱与旁人了。

那小厮被他这么一瞪,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 红着眼转身就跑了,下楼时还不小心绊了一下。

“……”谢星辰毫不怜惜,冷冰冰地把门关上了。

对这些心怀不轨的人他可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

坐回案前, 谢星辰看着快要煨干了的药茶, 眉宇间满是担忧。

都这个时辰了, 师父怎么还不回来?当时他该拦着的,外头暴雪连天,若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谢星辰皱眉反省自己,打着腹稿思索下次该如何尽劝谏之责, 完全忘了自己根本不可能拦得住谢樽这件事。

二十里外,秦王府

风雪迷漫, 窗外乱竹皆茫茫不可见, 屋中一盏孤灯独明,陆景渊独自坐在案前, 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之中。

案上的书又翻过一页,陆景渊轻轻抚着书页上陈旧的墨痕, 目光却透过书页不知看到了哪里。

他已然许久没收到过谢樽的来信了, 上一封尚是三个月前。

而且……那信中写得尽是武威近况,若非信末书有一句“渭水生波,秋风我意”, 全篇与简报也没什么不同了。

敷衍……陆景渊在心底轻哂了一声,手下的书角终于不堪蹂躏彻底报废了。

忽然, 一声几不可闻的“嘎吱”声骤然传入耳中,陆景渊眸光一暗,眼中的脆弱瞬间被凌厉取代,他面上不动声色,手却已经悄然摸上了藏在桌案下的飞刀。

下一刻,风雪如浪卷入,他抬眼向窗边看去,霎那间眼中万物失色。

陆景渊看见谢樽一身雪白狐裘好似琼枝缀玉,如沙的白雪穿过窗棂又自那人身侧流过,最终抚过他的眉间,留下了一片如雾的雪痕。

“怎么了?这还没一年便不认识我了。”谢樽轻轻合上窗户,走近看着陆景渊怔愣的样子笑道。

因为屋内燃着炭火,不过这片刻的功夫,吹入屋中的风雪便已经消失殆尽,但当谢樽靠近时,陆景渊还是瞬间便感受到他身上彻骨的寒意。

那寒气仍带着山林间的冷香,好似穿过冻土荒原的烈烈寒风。

满室春暖,陆景渊看见谢樽脸颊被冻得通红,一身雾白的冰雪被暖意消融,变得晶莹剔透,如星隐耀。

陆景渊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震惊,雀跃,愤怒,心疼,他微微启唇,却几近失声。

谢樽并不知晓陆景渊心中翻腾的情绪,见对方半天也没个动静,他只好轻叹一声,俯身在陆景渊眉间落下一个冰冷轻柔的吻。

“我回来了。”

下一刻,他腰间一紧,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雪夜里天地皆暗,星月无光,山川无痕,只有尽头处有一盏暖黄的灯光撑起了整个黑夜。

“还冷吗?”陆景渊靠在榻上拥住谢樽冰冷的身体,尽职尽责地充当着暖身的肉垫。

“冷。”谢樽小口嘬饮着滚烫的姜汤,半点不逞强,“而且全身疼。”

谢樽在青崖谷里只待了一个时辰便出来了,原本那时就要折返回去,但眼见风雪小了几分,又想着之后恐怕没那么好的机会了,便当机立断就往长安来了。

因此从他出发开始,三个时辰里有两个时辰都在受风挨冻,让他有一种重温当年流放生涯的错觉。

陆景渊又把他抱紧了些,眉间皱出一道折痕,“何必急于一时……”

这么大的雪,换个人便九成九要冻毙于风雪之中,不必如此的,如此重逢他纵然欣喜,心底却像堵着什么一样一片酸胀。

“哎,我这般赶着回来你都能生一肚子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