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厕所男人传来一声吼骂:死去哪了,赶紧滚回来帮我啊!

柳如萍才开口,对柳梦说:先在这里等等。

将门合上,她转身朝里走。

柳梦停在门口等,门留了条缝,她偷偷看。厅里没过一会,柳如萍搀扶头缠绷带,微佝偻着,两条腿稍分开,走姿怪异的陈两升。

他脸色很黑,腮帮子紧咬,下颌骨稍动,仿佛随时会抄起旁边的台灯对柳如萍大打出手。

把人带到卧室里安顿好后,柳如萍才出来。拖了个背包,来到柳梦面前。柳梦望着眼前这个背包,一颗心沉到谷底,连礼貌都懒得装了。

你什么意思,打定主意不要我回,彻底不要我了吗?

柳如萍反问:你觉得你现在呆在这里是什么处境,你能忍受和他呆在一块?

一种忽然被抛弃的无措和怔愣,让柳梦瞬间落泪,她声泪俱下:所以我说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

柳如萍的眼睛霎时红了一圈,唇微颤,却紧抿着,一如她始终克制、固步自封的人生。

我不会走。柳如萍长出一口气,他伤了脑袋,下半身那里也被踢伤了,医生说他以后也许很难有孩子。

意料之外,昨晚的确混乱。

柳梦到这时候不得不去回忆如噩梦般的细节,在看见陈两升推人那一刻她下了狠手,奋力一击踹他身下,实在是因果报应。

他这辈子不会孩子本该大快人心,却成了柳如萍此生无法离开陈两升的理由。

柳梦怒极反笑:所以呢?你就牺牲自己去照顾他,你和这个人渣谈道德,这明明是他自找的!

责骂声刺耳,柳如萍不为所动,声音淡淡。

柳梦,我得照顾他一辈子。

柳如萍态度坚决,柳梦想到很多年前第一次来到这个家里,其实想想也是,她本身就是挽留家庭的工具。

无用就被丢弃,是她一直以来的处境。

可她还想再争取一点,哪怕哪怕只有一点点

所以你只会选他,从来都不会选我,是吗?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没得选。

她固执己见,冥顽不灵。

没得选怎么会没得选。

可我是你养了十年的女儿!

柳如萍偏开头,没有勇气承受她的控诉。

你已经大了。

有手有脚,身体健全,饿不死,能够靠自己过活,所以不必呆在她身边。

柳梦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不再泪流,停止控诉,很平静。

一字一词,泛着凉意:所以你会放弃我,在你眼中,陈两升大过天。

而自己只是她一枚永远的棋,无意介入了她苦心维持的虚假家庭,她才发现这枚棋危险不可控。

眼前人沉默不语。

僵持半晌,柳梦将行李箱拉过来,双膝一弯,跪在地上。

我永远感激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如果有机会,我再来报答你。

她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磕得额头流血。

就此跪别了柳如萍,一别就是数年。

那个大背包,有她的衣服,一沓她生活很长一段时间的钱,似乎想着柳梦也许还会继续上学,柳如萍还收拾了她平日用的书本。

但她无家可归,关于这个城市的任何人和事,她都不愿再望见。上学是顺了柳如萍的意,如今她偏不按她的想法活。

在世界地图上掷骰子,随手一抛,她来到了隔壁省,也就是水街所在的城市。

她在这里落地、安家、谋生一呆就是好几年。

一次歌厅打杂,碰到流氓揩油,柳梦抄起刀就让对方胳膊见血,一战成名,谁人都知道这位漂亮姑娘不好惹,碰见了必须要退避三舍,否则下场凄惨。

打杂钱不多,柳梦偶尔会被老板叫去舞台帮忙做个临时节目,或顶替未能及时来的驻唱。她嗓音好听又有韵味,台风也稳,这活做起来得心应手。后来别人对她的印象变成了既痴迷,又不敢靠近。

但老板贪心无度,常克扣柳梦的工资,柳梦拿出她那段时间接舞台活记下的账,和他一一对峙。老板心虚,用吵架和摆手作掩饰,拿柳梦负责的客人闹事为由拒不认账。

两人变越吵越凶,从室内吵到大街上,惹来天上人间老板的注意,偶然路过,早有挖柳梦去歌厅驻唱的想法,最终出面替她拿回这笔钱。

天上人间老板是个和蔼老太,唱戏出身,年轻时热爱音乐,也有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演出经历。在大都市摸爬滚打数十年,赚够了钱,最终来到这里安家,开了个这间歌厅养老。

她赏识柳梦的才干和天赋,雇了她之后教了她很多东西。

柳梦得以成为天上人间有名的压轴歌手,一出场,就惹来场下所有人的关注。

等她有一定积蓄后,结束了在逼仄出租屋的日子,搬家来到宁静又富有烟火气的水街住下,停留在这一处安静地,远离城中喧嚣,尽管多有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