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之后,才是丰阳城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百姓过元宵,僧人燃灯表佛,道士祭天官圣诞,各有各的忙处。

天黑得很快,晚霞褪尽,市坊灯火渐明,仍有许多人穿着冰鞋在冰戏台上飞驰。江蓠借了杜蘅的双刃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学会了滑冰,在台上玩得不亦乐乎,楚青崖坐在树下嗑着瓜子看他俩,到了时辰喊她下来:

“还去不去香水行,你跟他在这儿玩通宵得了,明日拿双份赏银。”

江蓠抹着汗下来,“不是说包场嘛,迟一点也无妨。”

“我是怕你累得在池子里睡过去,晚饭又不吃了。”

楚青崖对杜蘅使了个眼色,后者很识趣地先回衙门。

马车停在巷子里,江蓠一爬进去就打了个哈欠,头枕着垫子躺了一会儿,又咧嘴笑起来。

“瞧你这傻样。”楚青崖戳着她的额头,“以前没这么玩过?”

“没。”她翻了个身,肚皮朝天,爪子都收起来了,“我在家都是吃顿饭,然后继续温书。最早二月就要替人考秀才,要是接了外省的生意,不到元宵就得上路。”

她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掰得骨节咔咔响,“我最讨厌过年了,我爹还在的时候,他每年都把我们母女俩带回翰林府,让我们混在他那些小妾里一起给祖父母、叔伯婶娘磕头,然后发慈悲给些银子。除夕一次,初一一次,十五一次,有时我娘还要唱歌弹琴。她唱得好听极了,回到家哭得也伤心极了。”

他反握住她的手,“你娘教过你这些吗?”

“自然不许我学。”

“这是正理。”楚青崖叹道,“我娘倒是对我倾囊相授,说想要得王公贵族青眼,无论男女,挂画点茶插花焚香的技艺都少不了。我进了翰林院那半年,真是宁愿自己什么也没学过,早知道就听我爹的。”

江蓠斜睨他:“有人欺负你?”

“词用得不对。”他笑道,“那可不叫欺负,叫器重,能陪高官附庸风雅,是天大的荣幸,拜谢还来不及。”

……他的画技的确很好,她想到那幅画像,有点心虚。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久就到了赵家香水行。这里刚修葺完,老板得知有人包场,下午就换了新水,池子也刷了一遍,看到来客中有位穿着端庄的夫人,不免呆了。

不论这里的浴堂,还是大燕别处的浴堂,都只接男客,能进浴堂泡澡的女人只有卖艺卖身的妓女。

江蓠把银子抛给发愣的老板,“钱够不?”

“够,够。”

“再叫人来给我搓背唱曲。”她瞄了眼身旁,坏笑,“我是西域来的,不讲究,男女都行,我这小厮也需要人伺候……”

楚青崖抱着车上带下来的干净衣物,微眯着眼,“不必把钱浪费在我身上,我来伺候夫人听曲,只要夫人回京不同老爷说。”

老板大为震撼,如今的年轻人过上元节竟如此奔放,从家跑出来偷情还敢包场。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给到位了,偷情算什么,羊眼圈他都能附赠。

江蓠领着小厮大摇大摆地进了前室,解下披风,瞟了他一眼,“有没有规矩,再盯着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演上劲了?”他无奈地接过她的衣服,塞到柜子里。

楚青崖叁下五除二就脱得精光,腰间围着澡巾,脑子里全是些有违圣贤教诲的东西,看她慢条斯理地宽衣解带,就和吊着他似的,目光越来越沉。

丝绸里衣从肩头滑落,露出凝脂般皓白的肌肤,肚兜带子在后腰的凹陷处打了个结,翠绿的颜色在他眼前堂而皇之地招摇。那曼妙的弧度叫他情不自禁想伸手扣住,用些极坏的法子,让它在掌中彻夜地颤。

“替我把带子松开。”

氤氲的水汽灭不了炭火的燥热,他的身体比炭火更热。

江蓠察觉到他略急促的呼吸,扭头轻笑,带着几分狡黠:“不许碰我。”

那双手扯下她的肚兜和亵裤,她几乎能感到温热的指腹从皮肤上方滑过,极力隐忍着没有落下来。

江蓠用澡巾裹住赤裸的身躯,倚着柜门,猫一样地打量着他,“你说要给我唱曲儿的,唱好了重重有赏。”

“唱得不好,恐污了夫人的耳朵,不过茶戏是京中一绝,不知夫人可否赏光?”

她拔下他束发的木簪,捋过一把顺滑青丝,放在指尖吹散了,而后踩着木屐走向廊上,“等会儿再说。”

还是几天前和齐王会面的那间浴室,门里香雾缭绕,两丈方的青砖池子蓄满了热水,清澈见底。东面的蒸室和暖房早已准备齐全,小几上有果品和糖炒栗子、几样时令糕点,榻上迭着一沓洁白的棉布,是擦身用的。

江蓠不急着洗澡,见果盘里几个梨子生得漆黑抹乌,捏一捏软塌塌的,很是新奇,坐下来拿着小刀比划。那厢楚青崖正和门外的仆从说话,一转头,她那一刀已经削下去了,冻梨的汁水顺着手滴在桌上。

楚青崖无奈:“我一眼没看住,你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