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碰我!”

贺敏敏尖叫,还不等她抄起坤包反击,就看到“黑马甲”脸上的肌肉突然扭曲了起来,同时发出一声哀嚎。

“敢在我店里闹事!”

江天佑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站在“黑马甲”身后用力一拽,单手把男人反剪住。

旁边的小弟冲上去想要帮忙,江天佑眼皮都没抬,一个侧踢把他踹开。

“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伐?”

“黑马甲”被勒得生疼,嘴巴却硬得很,“杨浦区阿发晓得伐?他是我大哥!你敢得罪我,回头喊人砸了你的店!”

贺敏敏缩在桌子旁,惊恐不已。最近的派出所在两条马路外,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怎么跑出去报警?

江天佑咬着牙冷笑道,“阿发算什么东西?你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头!”

“怎么,你很了不起么?”

“大哥,这个姓江的以前真的在外头混过。后来街道实在拿他没办法,让他到这爿店里来做事。现在外面的朋友也不少呢。”

其中一个小弟住在附近,听说过江天佑早年的“威名”,连忙凑到“黑马甲”耳边低声说。

“开这间小吃店的老板,原来也是道上的。”

“黑马甲”一听,讪讪地笑了两声,连忙说“大水冲了龙王庙”,又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请江天佑大人有大量把他当个屁给放了。

贺敏敏眼珠子一转,猜到这个男人其实根本不认识什么“杨浦区阿发”,也就是个小瘪三罢了。真的遇到狠角色,立马露出原型。

“马上滚,我要关门了。”

江天佑不耐烦地摆摆手,几人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等等……”

“黑马甲”脚步一顿,战战兢兢地回头。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把钱付了,两个炒菜三瓶酒,一共七块五。”

“好的,好的……”

“黑马甲”的小弟抖抖索索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江天佑走回柜台打开抽屉正要找零,一群人火烧屁股似的溜了。

贺敏敏眨眨眼睛,感觉像在看电影。

把门板一块块插上,到后厨炒了个两个菜,江天佑拿着瓶酒坐到贺敏敏对面,脱下帽子,解下围兜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又把厨师制服脱了,露出里面的海魂衫。

薄薄的海魂衫下,男人起伏的肌肉几乎要喷薄而出,贺敏敏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刚才阿江师傅打退流氓的模样,真的好像影视明星周润发——《上海滩》里许文强就是刚才那样保护冯程程的吧?不,更像是《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身上有一种放荡不羁的味道。

贺敏敏自认为认识阿江师傅已经很多年了,却还是头一回见到他英姿勃发的一面。

每天早上贺敏敏踩着匆匆的步伐去赶公交车,阿江都会趴在马路一侧的窗口边冲她打招。

笼屉烟雾蒸腾,贺敏敏隔着袅袅的白烟冲他回头一笑,小吃店其他的伙计们齐声起哄,这一天的序幕就由此拉开。

一晃十年,贺敏敏至今还不知道阿江到底叫什么。

有一次她问过姆妈有关阿江的事情。

说起贺家姆妈,贺敏敏有时候怀疑她不是纺织厂挡车工,而是苏联克格勃出身。以贺家居住的这栋小楼为单位,方圆十公里之内,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人。

每次母女携手出门逛街,才走出几步路,她姆妈就把嘴凑到她耳边,一路指指点点。

“这个是承德坊毛头的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

“这个是菜场里卖咸菜的女人,那个卖猪肉的其实不是她老公,她老公在宁波乡下,两个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

诸如此类谁是谁的亲戚,谁是谁的姘头之类的市井情报,她姆妈比居委会干部知道的还清楚。

听到女儿问起江师傅,正在织毛衣的贺家姆妈停下动作,感慨地叹了口气,“这个男小官交关作孽(苏州话:这个男孩子很可怜),一生下来就没有姆妈,是被一个老太婆养大的。那个老太婆是他家里的佣人。”

“因为‘成分’不好,初中毕业后,跟他一样大的人不是分配去了工厂,就跟你阿哥一样去农场插队落户。

“他没爹没妈没人管,在社会上晃荡了好几年,今天打架明天斗殴,进出派出所就跟回家一样。后来街道的杨同志看不过去,给他在小吃店找了个工作,一晃也做了那么多年了。”

说到这里,贺家姆妈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小伙子长得倒是很好看。可惜工作不好,眼看都要三十岁了还在打光棍。”

贺家姆妈没问女儿干嘛打听这个小伙子。在她眼里,自家优秀的姑娘和这个男青年之间的距离隔了一整条银河,他们之间唯一可能发生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

“恭喜你要结婚了。”

江天佑的一句话把贺敏敏从回忆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