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质的生活经验并不丰富,毕竟他一直都按着既定的轨迹活着,除了对裴令的在乎,没有延伸出任何旁枝末节。

每天看似管理着一家庞大的企业,实际上像个不知冷暖的机器。

所以即使他发现这个世界变得异常,第一反应也不是自己存在的意义,而是想——那裴令怎么办。

裴令从来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一定有苦衷。

裴予质搬了椅子在床边,他坐在那里又沉默了几个钟头,从烈日烘烤的正午到夕阳即将沉入地面。

这才终于有了动作,伸手碰了碰裴令的额头。

这一次,裴令有了反应。眉头因为他人的触碰而略微皱起,不太高兴,片刻后眼睛也试着睁开。

他收回手,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想说出裴令的名字,可是又被阻止了,他发不出那两个字的声音。

最后还是只能道:“小乖。”

裴令没有焦距的视线转了转,才终于落到他脸上。

紧张的安静之后,裴令很轻地开口:“你怎么又出现了?”

裴予质身体几乎僵住。

他想起了推门进入会客室的时候,裴令转身看他的眼神,还有那些听起来不寻常的话。

联想到裴令这段时间偶尔表露出来的行为,他不是没有猜测,可毕竟抱有一丝侥幸。

而裴令的这句话让他的侥幸彻底破灭。

他问道:“我是谁?”

裴令却移开眼神不再看他,打量起房间,接着慢慢地坐了起来,靠着床头。

“我怎么会到了你的房间?”裴令目光落在角落空荡荡的花瓶,神情变得疑惑起来,“今天他们怎么没拿花进来?不过也好,以后都不拿就更好了。”

思索了几秒后,裴令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

“我得回去,要是被其他人发现进了裴予质房间,我又得被叫去问话了,他也一样。”

裴予质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开口。

他看着裴令全然不管他的存在,就像已经万分习惯了,下床后径直走出房门。

裴令穿过走廊,回到了自己曾经居住的房间,裴予质一路跟在后面。

一打开门,有灰尘飘出来,呛得裴令咳嗽了两声。

裴予质自从成年后,逐渐减少了回裴宅居住的频率,后来更是一个月才回来一次,也不过夜。所以他没再进过这栋楼,房间都是父母吩咐人打扫的,却忽略了裴令的房间,任其积灰。

他终于开口:“这里脏,去我房间休息,好吗?”

裴令仿佛听见什么荒谬的说辞,回头反驳:“我又没疯,怎么可能去裴予质房间休息。”

说完之后就朝床走过去,按照习惯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将拖鞋抖掉,然后整个人再爬进被子里,将自己裹住。

片刻后,突然拉下被子,看向还站在门口的他。

“你今天好奇怪,怎么突然就愿意离我那么远了?以往让你滚远点,你都不肯。”

裴予质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致原委。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地毯上,被裴令掐住脖子的时候。沉沦和阻止的念头在心中撕扯,分不出胜负。

“而且还不说话,”裴令又道,“你今天的话比真正的裴予质还少。”

他想,裴令不知道,他几乎快要丧失说话的能力。

在裴令的目光中走近了一些,裴予质又沉默了一会儿。

“对不起。”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裴令皱眉打量了他好久,低声骂了句“有病”,就缩回被子里,继续睡了。

裴予质仿佛担心裴令消失一般,连忙叫了声“小乖”。

“怎么了?”裴令睁开眼看他。

“现在是什么时间?”他问。

“……记不太清楚了,”裴令被问住了,想了想才又答道,“明天得很早起来,高二年级有场活动,希望是在室内吧,不然好热。”

十六岁。

裴令的思维回到了十六岁。

裴予质手指不自觉蜷起,察觉到后又松开。

他又问:“那你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

闻言,裴令又干脆起身,跪坐在床上仰头打量他的表情。

“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啊,是我脑子进了什么东西吗,怎么连你都变成傻子了,问东问西的。”

没得到他回应,裴令又试探地叫了声:“哥?哥哥?”

裴予质下意识想去抚摸裴令的脸,可伸出去的手又顿住了。

幻觉是不该接触到的,他害怕自己的触摸会让裴令混乱的思绪更加崩溃。

“我在。”他轻叹一声,换了温柔一些的语气,“能告诉哥哥,第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吗?”

裴令松了一口气,仿佛这种语气和神态才是正常的。

“两年前啊。”裴令说得很轻松。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