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天自然不会让她与湘阳夫人说上话。

远远地,云昭看着阿娘与叔伯婶娘们随东华宫的侍卫悄然离开云山,登上前往江东的大船。

大船悠悠驶出河道。

遥望那只船一点一点消失在视野尽头,云昭紧攥了许久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

“呼……”

总算把阿娘送出了这个注定不会太平的夜晚。

夜幕已深,京中仍然灯火通明,整个城里挤满了百姓。

这么多人,却不热闹。每个人都铁青着脸,空气沉闷,令人窒息。

维持秩序的禁军脸色也一个比一个难看。

晏南天出现时,有人向他扔了烂果子和烂菜叶。

他只笑笑,竖手示意不必理会。

抬手弹掉肩上的菜叶,他继续往前走,踏着遍地沉窒,一步一步行向通天塔。

在他身后,禁军押送着长长一队“祭品”。

越靠近通天塔,气氛便越是剑拔弩张。

人群中,一双又一双含着泪光和精光的眼睛,紧紧盯住队伍中的家眷。

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声音却消失了,沉默蔓延。

压抑到了极致,只待引爆。

“嗡……轰……”

通天塔门开启的金属轰鸣声仿佛掷杯之信。

人群里跳出了第一个勇士。

他提着菜刀冲了上去,迎着塔中透出来的金红光线,仿佛一只扑火的蛾。

“以人为祭,天地不容!”

本该出手阻拦的禁军一时都“愣”在原地。

“以人为祭,天地不容!”

又有人跳了出来,追随消失在塔下的背影冲向那座塔。

飞蛾扑火,前仆后继。

死遁躲我

“蝼蚁罢了。”

皇城之巅,身着厚重明黄棉袍的皇帝手执青铜制成单筒千里镜,遥望通天塔方向。

敬忠公公递上新烫好的手炉,笑着应道:“可不是嘛。”

皇帝精力不济,敬忠可不敢糊涂,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京都这局势有人在煽风点火。

计谋其实不错,运作得也很好。

陛下寿元所剩不多,这是一个无解的弱点。急于祭塔,势必要与太多人为敌。今日这一出,也就是把必定要发作的矛盾提前引爆罢了。

倘若只是人世皇权,指不定真能被颠覆。

只可惜……这是神权。

敬忠公公笑着摇摇头,遥望通天塔方向。

六殿下既然绑上世家来闹腾,便遂了他的意,当真把这些人给祭了,生米做成熟饭,且看他如何收场。

目光收回,落到皇帝削薄的脊背上,这位心机深沉的老太监悄然露出些心疼之色。

坐到这个位置,终究还是成了孤家寡人。

血脉亲人也不可靠。

如今陛下心中的净土,恐怕唯有那段与二弟、三弟并肩而战的旧时光了。

少年策马扬鞭,真心相待生死相托,多好啊……

敬忠都明白。

通天塔前,暴乱愈演愈烈。

就连禁军也不装了,几队人马对视一眼,拔出腰刀便掠向塔门,也不说自己是去“平叛”还是参与叛乱。

云昭也到了近处。

她戴着面纱,扬起脸,望向眼前这座青红发光的巨塔。

通天塔何其巍峨雄伟,人在塔下是看不清全貌的,只见辉煌灿烂、美轮美奂的巨壁直贯层云。

青金塔门敞开,塔中璀璨光华泄出,极其耀眼。

这扇门,仿佛通往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一道又一道身影消失在那巨大的“界门”之内,再无任何声息传出。

不似飞蛾扑火,更像用蝼蚁之躯填补深渊。

涌入塔中的人越来越多。

“无论在做什么样的祭祀,应当都已经被打断了。”晏南天眉头微蹙,“怎无动静。”

云昭等得不耐烦:“去看看!”

晏南天偏了偏头,老赵把陈平安带了过来,拎得离云昭远远的。

两列侍卫开道,一行数人很快就踏上了青金塔座。

陈平安拼命冲云昭使眼色: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快,快把我从这个侍卫手里捞出去!

晏南天看在眼里,唇角微勾——惯会挑拨离间的东西,若不是还有点用,早扔去喂鱼了。

云昭没顾上陈平安。

靠近通天塔,她便开始浑身难受,胸口一阵阵泛恶心。

强化过的五感疯狂鼓噪,铺天盖地的信息如同海啸巨浪,劈头盖脸砸下来,完全不管她死活。

双眼被强光刺得泪流不止,口鼻发苦,肺腑溺满了血腥味道,周遭空气既黏腻又刺人,亡魂的悲歌震耳欲聋。

她转头望向身边众人,旁人并无异色。

虽然是来破坏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