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斐然想起自己下午四点还和甲方约了开会。

合同上的字迅速在他脑中滚过……

还有那张亲子鉴定书。

如果他是这个下场,梁佳莉也活不了——梁佳莉每年还在给出具假鉴定书的医生转账……

《绿洲》俯视着他,树上活灵活现的海豚俯视着他。

这是裴映的画。

一股力量从灵魂里迸发,施斐然跳起来,去抓那男人手中的喷剂——

身体自发地配合,注意力被收成极小一束。

窒息占走这一小束的大部分,其余,全部用来观察那男人手部和那支喷剂。

男人身上的唐装变成白纸。

男人脸上的五官变成白纸。

站在一旁发愣的施鸿整个人都是白纸。

施斐然仿佛漂浮在一个完全真空的地点,只能看见那支被捏住的喷剂。

不能使劲去拽,拽坏喷头,他就扼杀了自己活下去的全部可能。

他抓住那只手,掰开捏住喷剂的受力食指,拿回了喷剂!

“锁门!别让他出去!”施鸿在他身后吼。

收藏室的门没上锁——

施斐然猛一把推开抱上来的人,跑向门口,拽开门把手。

奔跑的每一步他都能察觉到地板撞回脚底的力道。

光线变化,知觉先一步告知他,他已经到室外。

他拿起喷剂,放慢脚下速度,但不敢停下。

将喷头埋进口中,压一泵,吸一口气——

颠倒的世界恢复原状。

施斐然跑向自己的车,掏出衣兜里从未掏出的车钥匙打开车门,挂挡冲出院子。

院门紧闭,他直接撞开了那两道铁栅栏。

车一直开回市区,离施鸿家四十公里,施斐然这才掏出手机。

高度紧张使得他浑身酸痛,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颤抖的屏幕上显示有十五个未接来电,来自梁佳莉。

他拨回他妈的电话。

“然然,妈妈闯祸了,妈妈怎么办……”

梁佳莉反复念叨这一句,抽抽搭搭,要哭哭不出来。

施斐然没心思猜测方理使了什么办法让梁佳莉开的口,打断梁佳莉道:“你有没有受伤?”

梁佳莉:“没受伤,我已经回家了,就是低血糖犯了,在社区诊所打点滴呢……”

“在诊所待着别动。”

说完,挂断电话,拨给裴映。

“在哪儿?”他问。

“在工作室,有客户。”裴映说。

裴映的工作室也在郊区,离梁佳莉住的社区比他现在位置近很多,他说:“帮我个忙,去接我妈,现在。”

“好。”裴映毫不犹豫道。

一小时后,施斐然回到桃源里,跑上楼,掏钥匙开门。

裴映站在梁佳莉身边,梁佳莉回头一看见他,扭着小碎步飞快走过来,两手攀住他的手臂:“然然,你快帮妈妈想想办法,你帮……”

“你能不能帮帮我?!”

施斐然喊得声带几近撕裂,他几乎从不这样大喊大叫,因为施鸿不允许。

梁佳莉怔了怔,又粘上来:“然然,你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她瞟了裴映一眼,“这人是谁啊?你新请的秘书?然然你听妈妈说,这些漂亮的男孩都心术不正,图你的钱……”

他不想听。

他不能再听了,再听下去他会动手扇梁佳莉一个耳光。

他抓住梁佳莉手臂,打开门,将梁佳莉甩到门外:“去楼下待着,密码锁六个8。”

“不行,不行,”梁佳莉连连摆手,“我住高层头晕……”

“那就去一楼!”施斐然再次吼起来,“每一间都是六个8!”

说完,甩上门,“彭”一声。

他如此反常,裴映却没有催他问他。

房子里安安静静,裴映走到玻璃柜前,打开玻璃门,掐着金渐层拿出来,动作小心地把金渐层放到他肩膀上。

施斐然叹了口气,坐到地板上,伸手揉了揉金渐层的小脑袋。

金渐层朝他吐了吐舌头。

这只冷血动物狗里狗气,用左前蹼扒拉他的下巴。

手机屏在他裤袋里再次发亮。

他低下头,掏出手机,屏幕上依然是梁佳莉来电。

他接通电话抄起手机:“又怎么了?”

梁佳莉:“你帮妈妈去西门市场买海鲜好不好?我煮给你爸吃,咱们一家人把话说开,那次就是我在酒吧喝多了,这些年我陪他风风雨雨,你也这么有出息,你说咱们一家人就不能跟从前一样吗?”

施斐然摁断通话。

梁佳莉的声音戛然而止。

耳中重归清静。

他看向裴映,发现裴映整个人冻住一般,视线正扎在他西装衣摆上。

施斐然顺着裴映的视线低下头,看